肆虐的風令山林聒噪不休，無數紛亂的響動涌入沈賜的識海，解析成絲絲清晰的流向。

    他此刻已將靈識廣佈周圍群山，再進一步擴大，覆蓋到三州交界地。

    有個影子闖進了他的視野。

    沈賜開目，傳音道：“如君上所料，杜驛一人，直奔大甕溝來了。”

    對方隔了一會兒迴音：“來得正好。”

    一人目標小，更容易避過督院的眼目順利行進。杜驛目的明確，必定向西。但若要直取無盡洞天，此時援兵尚未集結，他獨自在靈永遊蕩很危險，需卡住時機才行。因而，他會用這段時間先去看看那噱頭甚囂的大甕溝究竟如何。

    沒有意外。

    沈賜仍有不解：“君上，放他出乘安，雖成功混淆了八州散兵遊勇的視聽，但杜驛畢竟強悍，任他流竄是否太過冒險？”

    “他既選了大甕溝，便流竄不得幾時了。”蔣蘭宮說罷默了一會兒，又些許遺憾地笑道，“我倒願意他先來尋我，總覺得上次差一點點，就能挖穿他的心思了。”

    沈賜微微皺了一下眉：“杜驛怎就對君上糾纏不休？”

    “鶴欽憂心忡忡啊。”

    “屬下冒昧。”

    “無妨。”

    這些年，無論他問什麼，只要跟杜岸沒關係的，君上總是無妨。

    “鶴欽，你相信報應嗎？”蔣蘭宮反問。

    沈賜怔了一下，堅決：“不信。”

    笑聲不會傳音過來，但沈賜覺得他一定在那邊如常輕笑著。

    “我的長處就是擺佈人心，然而竟至今不知杜驛的所圖，只能利用別人的所圖來拘束他。”蔣蘭宮迴音道，“我在想，他這種不守常理之人，會不會是我的報應。”

    “他莽撞不過一時，君上無需在意。”沈賜道。

    那方又靜默了一會兒。

    “亞父呢？”蔣蘭宮問。

    “杜岸也已經在路上了，他應該會到得早些。”沈賜說，“君上，跨域如此之廣，短時間內三地傳音，會不會有些勉強。”

    “亞父那邊指令簡單，叫棲虹幫忙說……”

    傳音停了一下，忽然回來：“一不留神居然讓鶴欽把我的話套出來了，果真有些勉強。”

    千里傳音，話多話少並不影響，距離和人數才最為吃力。

    蔣蘭宮的身體已經撐不住多點跨域的消耗，所以尋常澗只能交給更方便的人代勞了。

    沈賜不禁心急如焚：“君上……”

    “那就早些結束，”蔣蘭宮打斷道，“和亞父一起回來吧。”

    說罷，再無音訊。

    ……

    山外營盤星星點點，林間不時有劍光穿梭。

    放眼望去，杜縈迴見沈字心月狐旗立在前方，大營卻藏在山背後，整個大甕溝內煙朦朦沒有人跡。

    督院都不敢深入布控，這可不是什麼友善的訊號。

    隔著數丈之遠，杜縈迴還隱約分辨出其他方位傳來的靈氣。

    儘管對面仔細隱匿過，精確位置難以辨認，但其數目卻瞞不過經驗老道的杜縈迴。

    竟已有這麼多仙門中人彙集至此。

    既得知此地成爲了那個傳說中的天然秘器，有這些人來並不奇怪。

    杜縈迴隱匿自己的氣息，潛入近處。好在這一帶陰氣沉沉，將他飛來時運用的魔氣都一併吞下了。溝的四周除卻竹子，其餘植被皆已枯萎，焦黑如炭，自己一身暗色衣袍也好隱身其中。

    他停在溝谷邊緣的山脊上，探看其中。彷彿有無形的力在吸引著神魂動搖。

    就算是爲了分散敵方勢力，這法子也兇得讓人沒底，堪比上次的業障淵。

    “杜公。”沈賜已悄然出現在他身後，“切記自己的職責，勿讓君上為難。”

    杜縈迴也早就發現他了，不過懶得招呼。

    “裡面的陣法。”杜縈迴只管看著這大甕溝，“是永晝宮鬼車吸魂之術？”

    沈賜不作答。

    “我這人有個長處。”杜縈迴說著頓了一下，故意羞他道，“我這人兩個‘長’處，這第二個，就是長於識術。”

    “其他人想必是沒有杜公這般眼力的。”沈賜馬上認了。

    杜縈迴冷哼。

    就知道，這不會是什麼“天然”的玩意兒。

    那陣法尚未開啟，加之煙障迷惑，上鉤的人不會少。

    “老何必然能看出來，蘭宮可有應對？”杜縈迴問。

    “君上自有應對。”沈賜敷衍。

    杜縈迴默然看溝。

    忽然他扭過頭來：“蘭宮可是很喜歡我那第一個‘長處’，你不想知道是啥？”

    “不想。”

    杜縈迴冷哼。

    不過他也沒閒著，說話間順便推斷了現場情況。

    督院大張旗鼓在此造勢，可見是故意要讓其他仙門覺得督院極其重視此地。甚至四周佈防，大有獨佔大甕溝的意思。

    如此一來，其他仙門多半以為蔣蘭宮也圖謀“天然響骨盅”，對大甕溝來歷的戒心會有所減輕。

    杜縈迴瞥向遠處靈息混雜之地，道：“他們現在按兵不動，該是在等你。”

    沈賜預設，下一刻彈指出玉笛，浩浩清音貫入群山，如經絡蜿蜒而精確，將潛伏的敵影盡數掃出，暴露無遺。

    霎時，叢叢靈劍自竹林上空躥升而起，密集若群蜂驚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