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掃淨門庭誓師迎戰
蔣蘭宮看著他眼中的誠懇愈發心寒,默默推掉他的手。
獨孤護呆坐下去,許久才空望著樓外低低地笑出聲。
“懷赦……”他自嘲般地搖著頭,“你說我加害於你,你受了委屈。可你當初假冒阿鳳欺騙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會不會委屈?”
蔣蘭宮緊緊咬唇。
“你這次遠征回來,想起了一切,立刻就認定我有異心。”獨孤護說著倒茶猛灌下一口,壓了壓心,道,“若不是你失憶,你會信任我到如今?怕不是早已將我除掉了罷。”
他說完將茶杯扣在臺上:“但你也沒有做錯,你殺了阿鳳,就是我的仇人。”
蔣蘭宮冷笑。
“他出賣暗害我爹親手殺死我娘,對自己的父親痛下殺手對親姐心懷不倫,還要不依不饒把我發賣為奴殘忍虐殺。”他盯著獨孤護質問,“那個人究竟有什麼好?”
獨孤護怔怔看了他一會兒,搖頭:“在你眼裏他是惡人。可縱使十惡不赦之徒,也有人會放不下。”
蔣蘭宮低頭冷哼。
“獨孤前輩若想毀了我給他報仇,已經做得夠多了。”他再飲一杯涼茶,擱下杯子起身。
駐守在邊邊角角的修士手執縛仙索上前,蔣蘭宮讓他們離獨孤護站開幾步遠。
“以獨孤前輩的修為,不必束手就擒。”蔣蘭宮說著,望向闕樓正對的丹爐一側,“今天的路,本尊準你自己選。”
獨孤護瞬時有些感念。
隨修士羈押回督院幽禁無期,向天君復仇決戰以死明志,或是投敵反叛分道揚鑣。
原來,還有得一選。
闕樓之上,寬敞沒有圍欄的平層嫁接起高臺,直直延伸向識海丹爐中心翻滾著的熔流。
蔣蘭宮走至危險的邊緣,立於爐上,舉目眺望。
“我一直以為我與前輩志同道合,定能共同扶持走到最後。乃至連身後之事,都設想過予以託付。”蔣蘭宮說道,“可誰知,竟徒留遺憾。”
獨孤護拒絕了押解,自己起身來到爐前,蒸騰的煙雲和熱流烘得人睜不開眼。他並肩站在蔣蘭宮身旁。
“懷赦,你從荊州回來以後,總也不肯叫師尊了。”獨孤護溫水般的嗓音講道,“我那時常安慰自己,是你離家太久,連鄉音都變了,我還何必硬作煽情。”
他悠悠然,重複了一遍:“鄉音……都變了啊。”
蔣蘭宮情容冷漠,對他不再相看。
“獨孤前輩。”蔣蘭宮凝視爐內真火,“識海丹爐能熔天地萬物,迄今為止煉化的神丹名器不計其數,不知修為高絕之仙體下去,會煉得來什麼?”
獨孤護望著那滾滾熔流,竟平靜了心緒。
“我一生都在煉丹製藥,這般結局,也算是輪迴使然。”他說著看看坐落在其他山頂的丹爐,彷彿看著自己養大的孩子,“我已將識海丹爐御兵的用法、注意都寫下。待我走後,你看著辦吧。”
蔣蘭宮沉默。
獨孤護笑笑:“也是,我如今說什麼,你也不會信了。”
蔣蘭宮轉身走向闕樓,修士們圍上獨孤護,和他交錯而過。
“立這丹爐雖是我所提議,可到底讓它們建起來的,還是你。”獨孤護低聲說道,“事到如今,我已沒有什麼不可替代之處啦……”
他毫不反抗,直走到高臺邊緣,拂開兩旁修士,正衣冠佇立於前,眼下便是翻滾熔爐。
“懷赦,時日無多,但願你能早些放下罷。”
他從容一步,踏入丹爐之中。
背後傳來陣陣沸騰的咕嘟聲,滋滋啦啦的爆鳴夾雜期間不絕於耳。驟然間,識海丹爐中噴出大團不可名狀的青煙,煙氣沉沉如泉水一般向遍山傾瀉而下,散作無盡閃閃晶塵。
蔣蘭宮背向而去的腳步頓了一頓,仰頭靜默片刻。
隨即他御風離開闕樓,未曾回顧。
訃告下傳八州,紫煙司司長、清玄學府宗師獨孤護,渡天劫拋卻凡軀,駕鶴仙遊。
……
即日,無盡洞天追加天君令至臨陽,命臨陽督即刻遣送戰犯杜驛北上海寧,臨陽督面對重重製裁依然未辦。蔣蘭宮當機立斷下令撤職臨陽州督主,命臨陽州眾郡督包抄州督院所在的金陵邑,圍而不攻,斷其後路。夜燕司翼手煞出動,旨在斬草除根。
蔣蘭宮每天掐著手指數日子,待到無盡洞天山上掛滿燈籠紅,歸元城中飄遍爆竹香。
他知道有什麼馬上就要像爆竹似的一鳴驚人了。
果然還沒到年三十兒,臨陽便傳來了急報。
據遼肅宗主君杜遠亭與日月堂堂主何容與作證,懷赦天君蔣蘭宮乃是通.奸孽子卑賤奴籍,無有蔣氏宿星閣繼位之權,且謀害並奪舍前宿星閣閣主蔣化吉、與魔尊單絃共同偽造長生崖一戰,妄稱天君,真相大白。
通魔僭位,數罪並論。自命護法的別子真及臨陽眾仙門,追隨遼肅宗起兵,討偽君、誅邪魔,匡扶八州正道。
天君殿上,蔣蘭宮揉碎戰報,拍拍身邊驚慌失措的蔣尋棠小腦袋,拂衣起身。
他緩步走向殿外大坪,林玄機攜靈永州督院眾修士陣列在前,清一水的心月狐紋錦繡長袍映紅星夜長雲。
蔣蘭宮眺望歸元城萬家燈火,平靜地面對眾人,佇立在階前。
“不願擁戴我這位‘偽君’的,可以走了。”蔣蘭宮朗聲說道,“回家去,過個好年。”
林玄機帶頭,鄭重按劍一跪:“靈永州督主林玄機,誓死追隨懷赦天君!天君在上!”
階前修士緊隨其後,齊刷刷跪地高呼:“天君在上!!!”
蔣蘭宮注視著眼前黑雲般的人群,眼眸深處烈焰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