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天地鑑宣誓洞庭湖
距無盡洞天千里之遙的乘安州江陵郡,正直秋高氣爽,天光晴好。
只是,若這清爽的景象能孤身獨賞,就更好了。
杜縈迴盤腿坐在帆船桅杆上,低頭瞅著船頭那一點雪白,發愁道:“老何,說句實在話,我最近看你有點看煩了。”
何容與聽完面色不改,跟他直來直去:“躲不掉,忍忍罷。”
杜縈迴眉頭一皺,忍。
與蔣蘭宮在陵寢分別後,杜縈迴自行決定去向,不御劍不憑魔,隱身世俗中行進。奈何尋仇沒頭緒,正欲乘船返回巴山閉關,誰知遇上了“攔路虎”。
他想到今天這場碰面註定會讓蔣蘭宮知道,頭痛得要命。
若撇開不見行不行?當然不行!到時候蔣蘭宮還是要知道,肯定得說:“興許能獲知重要的情報,不見豈不是錯過了”、“何堂主為人可靠,見見倒也無妨”、“亞父故意避嫌可是因為心虛?”
一想,杜縈迴滿腦門兒青筋抖得像跳繩。
“榮華,我今日,是來邀請你做個見證。”何容與仰頭看著他,話音格外平和。
杜縈迴警惕:“非我去不可?”
何容與輕搖羽扇:“去不去倒可隨你。”
他這態度,反而讓杜縈迴心生疑雲:“你說。”
“我要起誓。”何容與道。
杜縈迴立時間感到不妙:“起誓?誓什麼?”
“來聽聽便知。”何容與輕揮羽扇,指向煙波浩渺的長河遠方。
……
船頭調轉東進,何容與遞了口訣鼓風推著船帆、引浪頂起船底,行進尤為輕快。順江漂進洞庭湖,可謂一帆風順。但見前方波瀾壯闊,浩浩湯湯千八百里,水天綿延無盡頭。
待到見了岸影,杜縈迴低頭一看,何容與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
“又造了個‘域’……”杜縈迴猜到。
那湖心泛起漣漪,澄澈碧水中驟然飛出成群白鷺,接連不斷、扶搖直上長空。
岸邊頓時熱鬧起來,其中竟不少衣著光鮮的仙門人士,督院修士瞬時如驚鳥般四處盤旋,卻無法靠近目標。
這些人聚集在這兒絕非偶然,杜縈迴迅速將船靠岸,正登上船舷要走,忽然船尾一沉,差點把整條船掀翻。
杜縈迴蹦了一腳重新把船踩平,回頭看著那找麻煩的傢伙,對方瘦削的身影蹲在船尾,披髮黑衣,像只魚鷹。
“我怎麼在這兒?”明如玉開口就把他要問的話問了。
杜縈迴還給他一個眼神。
“何容與現身。”明如玉扭頭望向湖中,“慕容不會離他太遠。”
“你來找慕容?”
“跟你沒關係。”
杜縈迴想說:不巧了,還真有關係。
但他沒說,轉頭望著岸上那些看熱鬧的人:“這些人什麼來頭?”
“何容與叫來的,你可知他要幹什麼?”明如玉問。
杜縈迴搖了一下頭。
正此時,湖心水光瀲灩,成群鷺鳥之中驟然顯現出白衣身影。
被通緝的何容與,竟然在大庭廣眾下現身了。
杜縈迴昂首望著上空按兵不動的眾督院修士,這難辦的情形比上次景鸞川河谷之圍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何容與的身份,絕非一般通緝犯。
他曾是名仙之首,反叛也是扛著匡扶道義的大旗。蔣蘭宮爲了穩定仙門人心所向,多年來都是傾向於拉攏而非打壓,故此直到如今,坊間仍舊將何容與視為一個站錯了隊的義士而已。
他公開身份不再逃亡,反而能夠自保。
泛着金光的符文在浩瀚湖面鋪展開來,修遠劍乘浪花而起,在湖中立起一座數丈之高的豐碑。
何容與清冽的嗓音自湖波盪至耳畔:“今於洞庭誠請諸君見證,願與懷赦天君相約八州仙門會審。”
明如玉聽罷霍然而起:“這是發天威誓的陣法,他豁出去了。”
“聽。”杜縈迴面色凝重,注視著湖中的景象。
那冽冽清音浩然迴盪。
“自天君一統八州,集百家之言訂立仙法,以此為治世之綱。固‘仙法之後無法外之人’,然而懷赦天君立法犯法,諸多行徑逾越天君令所賦許可權。”
“何某半生走訪八州,虛長几分聲名,特此立下誓言,向懷赦天君討還法理公正,必予以當面一辯。功過是非、罪責歸屬,一併定論。始自你我相會之期,至死方休。”
何容與莊嚴立於水面,漣漪層疊若綻開的花苞。
他起手掐訣,從懷中丟擲一隻錦囊。
“法典——《方圓仙律》、《玄刑統》。”何容與指天地一畫,錦囊大開,從中翻舞散落白紙黑字無數,皆融為光流注入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