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見玉童玲瓏七竅心
蔣蘭宮兒時最早學會的一個道理,就是除了討好別人以外,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他的根骨和他那個下賤的爹一樣差到無可救藥,想透過偷藝修煉逆轉劣勢,乃是天方夜譚。
然而憑藉着乖覺伶俐,縱使態度強硬的蔣老宗主,也還是被泡軟了下來。
歸元城夢馬塘中新的圖景鋪展開,何容與終於看到了小蔣蘭。
“聽說南柯死了,我便拜訪宿星閣,順便看看阿鳳。”獨孤護啜酒望天,“這回,才見到了那孩子。”
七歲的小蔣蘭出落得玲瓏可愛,一雙眼眸還圓圓亮亮,尚未長成後來長挑的媚態。我見猶憐的模樣,著實叫人難以忘懷。
被外公老宗主叫來後,小蔣蘭一派稚嫩地行禮問早。舉止規矩妥當,語氣純真天然,雖衣著與府中下人一致,姿容態度卻別有一番不俗。
宿星閣老宗主看著這孩子眼角微微帶著笑,可馬上又板住臉,指著他對身邊獨孤護道:“就是這個孽子。”
何容與看著小蔣蘭:“這孩子在藏拙。”
“何堂主心明眼亮。”獨孤護道。
他們跟著圖景中的位置變換,小蔣蘭表現確乎是孩童應有的模樣,且時不時童言無忌,討人歡喜。可他言辭之間、舉止之下,處處小心謹慎。
他的每一句話,每個動作,都是排演好的。
那扮做天真的笑顏,熟練得讓人心疼。
“你看。”獨孤護指著那孩子腕上,“我給他看相的時候碰了碰他的手,便知袖子底下藏著多少傷。你聽他應對的那些話,就能聽出來他曾經在哪句上答錯過。”
何容與看得心裏一揪一揪地難受。
“心智成熟,來自於經驗。長記性是個殘酷的歷程。”獨孤護仍看著那圖景說,“在那個家,若他太聰明,太出挑,會讓蔣宗主想到他的爹,進而怨懟他的娘。宗主因此態度冷落之後,母子二人定會遭受欺凌。有些事外人看得破,卻不能說穿。”
何容與瞑目於心不忍。
獨孤護表情誠懇,問道:“若是何堂主,會怎麼做?”
何容與搖頭:“旁人家事,他人本是無權插手。可我方纔卻一直忍不住在想……用什麼樣的理由,讓那孩子願意跟我走。”
獨孤護笑了:“這樣說來何堂主豈不是和杜公一樣,是將人誘拐的那夥麼?”
何容與苦澀賠笑。
“說來慚愧,我也是這麼想的。”獨孤護說,“我私下裏問過這個孩子願不願意跟我去太湖,他根本沒猶豫,馬上問我,能不能將他娘一起帶走,他願意接受附加的條件。”
何容與理解他的難處:“宿星閣爲了顏面,不會放蔣小姐的。”
獨孤護:“我這樣告訴他,所以他沒答應跟我走。”
何容與對此意料之中,無話可說。
那圖景中忽然走進來另一個人,何容與的目光被引過去,看到是蔣鳳。
這時候的蔣鳳,與如今蔣蘭宮的容貌已經別無二致。
那乖巧動人的小蔣蘭見他便十分親切,主動上前行禮後,忽然抱著他甜軟地仰頭叫道:“舅舅~”
蔣鳳揉揉小蔣蘭的額頭,面色涼薄。
見到此幕,何容與皺了皺眉。
方纔獨孤護交代過,聽聞書童南柯找回宿星閣卻不慎被蔣宗主發覺,拖到母子倆面前活生生打死了。蔣鸞瘋而閉門不出,孩子還好,可中間並未聽聞關於蔣鳳的反應。
這時候的小蔣蘭對他如此親暱,想到後來荊州慘狀,何容與眉頭舒展不開。
對這個姐姐和好友私奔所生的孩子,蔣化吉究竟懷有怎樣的心境?
“這孩子似乎一直很親阿鳳。”獨孤護解說道,“多半是討好未來的宗主,爲了以後母子倆好過些。”
那蔣鳳來了之後便恭敬而冷淡地對父親和獨孤護見禮,除了客套的寒暄外沒說什麼,很快便告辭了。
臨走時,他默默抬起一隻手,小蔣蘭乖乖上前牽住,被他領出了門。
那景象被白雪洗去,紛紛揚揚的雪片化成飛灰與紙錢。
“這是……”何容與對這其中的轉換十分意外。
“宿星閣宗主駕鶴。”獨孤護道,“我去拜訪後不過幾個月的事,便聽聞他練功時走火入魔,暴斃而亡。”
何容與內心唏噓。
“從此以後,阿鳳便是宗主了。”獨孤護說著,語氣中似乎有些意味深長,“自弔唁之後,我偶有寄書問候,阿鳳答覆我的話總是不痛不癢,我實在不好登門拜訪。小鸞和那孩子,從此杳無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