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

    ——爽！！

    杜縈迴大搖大擺，一路山行如履平地，真是好久都沒這麼痛快過了。

    有人歡喜有人愁，與杜縈迴的樂呵截然對立的，便是他身後滿身怨氣繚繞的三七和連翹。

    然而怨氣再大有何用，君上讓跟著，那就得跟著。

    三七尚且有絲活氣兒，瞧著身邊儼然魂飛天外的連翹，道：“惹了尊大佛，看你要如何遮掩。”

    連翹回神痛惡道：“我不信不可能都是胡扯這個死魔頭竟敢辱沒君上我要殺他煉丹！！”

    “其實……”三七捺拂塵掩唇，“我也奇怪他昨夜宿在何處，那些女子託我們師兄弟找都沒找到，除了君上那邊沒人去，別處幾乎都搜過了。”

    “我不信！他根本是欺負我們不能去向君上求證，在那信口雌黃！”連翹在掌中一下下拍著如意，盯著杜縈迴後腦勺預備砸上去，“若他真私自潛入君上寢宮，對君上圖謀不軌，那更該就地正法，怎還能容他在此狐假虎威！”

    三七淡淡“嗯”聲答應：“那便旁敲側擊，問一問君上是否要抽調人手在寢宮外巡夜吧。”

    此番，一來可知君上是否發覺有人接近寢宮，二來探一探君上對此人的態度。三來，正接上吳平明如玉侵入一事，提及增派人手也算有理有據。

    連翹明瞭。

    “不過。”三七眼中流過一道冷光，“我也曾聽聞，君上與杜岸前生糾葛極深，若是君上為前緣牽累……”

    連翹聽到這忽然神傷，停住拍打在掌中的如意，攥緊的指節發白。

    三七拂塵掃去，不再言說。

    無盡洞天前山人煙鼎盛，處處都是開得寬闊的山路。杜縈迴本就抱著遛彎的心態閒逛，一路走來漫無目的，哪裏都不多停留。上行到山頂道場遠觀了一著識海丹爐，杜縈迴誠心誠意講句“歎爲觀止”，轉身便往下山方向走，因聽說“山中那城裏今日有集”。

    心不靜，索性趕趕熱鬧，算得上以毒攻毒。

    方纔上山，三七連翹的話，杜縈迴字字句句聽在耳朵裡。

    這回他留心分辨，三七連翹講話時所用氣息，經過調理已細如蚊吶，莫說自己與她們十步開外，一般修為的人就算站在跟前，不專心聽也聽不出內容。

    可他聽得一清二楚，先頭那些顧慮抱怨對策都無所謂，只是三七最後一句，挑到了他心尖上。

    前塵糾葛……

    前生蔣蘭宮恨他到連連算計，痛下殺手。如今且不論那曖/昧不清的態度，原意可是蔣蘭宮親口承認的羞辱報復，又怎扯得上纏纏/綿綿的“前緣”二字。

    分明是自己今世在強行拉扯，給前生慘烈至極的一廂情願續上一段狗尾。

    若非陰差陽錯，蔣蘭宮在榻上一遍遍撫過的臉，會是誰？

    才因為回噎了一頓小姑娘而得來不夠光彩的爽快，想到這裏便一絲不剩地褪下了眉梢。

    他覺察到此事不妙，蔣蘭宮引他著魔的能耐太厲害了。

    想都不能想的那種厲害。

    將離劍在腰間抖動，杜縈迴止步凝神，壓下眼中紅絲。

    三七和連翹隨他的停步警覺萬分。

    三人停在石階上，恰巧一列手持法器的修士路過，自下而上，正和杜縈迴他們迎面走來。

    開路者每過三、五、七階搖一次鈴，口中唸唸有詞。整列盡是禮服華彩，襟上勾魂攝魄心月狐紋，徑自走去，目不斜視。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量誰也無法忽略所有人手中同時顫動起來的法器。

    列隊走過的修士自有不能破壞的規矩，任手中仙器嗡鳴而裝聾作啞。三七連翹但恐人多生變無法收拾，按兵不動。

    修士的頌詞鑽進杜縈迴靈識。

    杜縈迴把住劍柄，將離抖得白氣四溢。

    “大道明滅，明滅可睹……”

    “劫中氾濫，蹉跎眾生……”

    “知始是去，有始無終……”

    高懸的日頭將另一個漆黑的杜縈迴斜打在石階上，杜縈迴看著自己的影子，那列修士腳蹬翹頭履，接連從它頭頂上踩過。杜縈迴竟覺得它獨自在動，宛如抱頭嘶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