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軍偃旗息鼓，血湖潮退，滾滾鳴雷的濃雲在業障淵封閉的瞬間淪為一片死寂。

    “杜縈迴！！”

    白傘在迷霧中揮舞，蔣蘭宮破開魔氣，再也找不到深淵的入口。

    “亞父——鶴欽——”他一邊呼喊一邊傳音，在荒野中沒頭蒼蠅似的亂轉。

    萬籟俱寂，被邪煞腐蝕過的湖岸邊，竹林遭受衝擊後層層疊疊地倒伏著，一直延伸到山腰。

    高山中的清寒吸入肺腑，蔣蘭宮胸中隱隱作痛。

    過了許久，他的傳音仍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蔣蘭宮掃清了湖畔，竟看到湖中的血色也在慢慢沉落，水面逐漸恢復爲清澈的寶石藍。他站在倒下的竹杆附近，甚至能看到湖底橫斜結晶的枯木。

    他提著傘緩步前去，直至蹚入淺灘。湖水沒過腳踝，冰冷刺骨。

    什麼都消失了，整片山宛如陷入長眠。

    蔣蘭宮望著垮塌得不成模樣的湖岸，知道不久後這裏的湖水便會全部滲漏出去，碧藍的山間藍寶石會只留下一枚純白的托子。經過風吹日曬，晶瑩的結石也會汙染，最終面目全非。

    “哈。”他仰頭嘆氣，“‘如意泊’……好個天遂人願，心想事成。”

    他此刻冷靜得令自己感到害怕。

    照明如玉先前的話，顯然一開始就對沈賜有愧，多半在業障淵開啟之前已將人藏起來了，沈賜應該沒事。

    即便最後明如玉對反悔不滿，也只需要自己吸納陰靈，從業障淵中重新生成肉體即可。陰靈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沒任何必要弄死個記吃不記打的杜縈迴。

    最多也就是……

    蔣蘭宮索性傳音給明如玉，確認他是不是已經渡過了業障淵，重歸肉身。

    沒動靜。

    蔣蘭宮不知他是沒聽到還是聽到了故意不應答。

    他捻著銀戒放出山靈鎖，搜尋能夠引導它前去拘束的波動。

    “明如玉。”他並不大聲，僅以靈力將話音盪開在湖上，“你若聽見我的話，先不要急。我不會對你怎樣，你可以不現身。”

    蔣蘭宮深吸一口氣，站在湖邊不動。

    “但請你指一條路，告訴我他們都在什麼地方。”蔣蘭宮道，“若你失望於我的選擇，我今後仍會在你能找到地方地等著。”

    竹林中傳來沙沙的響動，蔣蘭宮不急著做出反應，他小心謹慎地避免觸怒對方，連探查周遭的靈識也穿過竹子的間隙緩緩收回。

    過了一會兒，那沙沙聲沒有了。

    蔣蘭宮感到背後有體型碩大的東西靠近，他從淺灘退至岸上，撐傘在掌中拍了拍傘柄，猛地回身指向不速之客。傘中機關轉動，毒針蓄勢待發。

    濛濛魔霧中傳來一聲細小的嗯叫。

    蔣蘭宮收住了毒針。

    那叫聲“嗯嗯嗯”地跑近了，倒伏的竹杆被再次壓彎，突然間濃霧中滾出一枚絨球，軟乎乎地撞到了蔣蘭宮膝上。

    蔣蘭宮低頭看著那隻剛及膝高的黑白小怪物，眉梢微微一抖。

    “食鐵獸幼崽……”蔣蘭宮發沒空逗糰子，反倒警惕起周圍的情況，“母獸若在附近，豈不是沾上了麻煩。”

    但結果不是明如玉，他說不上此時是種什麼樣的心情，便運靈向周圍探視了一下。忽然那漸漸稀薄的瘴氣霧沼中浮出深色的陰影，竹子被重重踩住的聲音傳來，蔣蘭宮探出了對方的模樣。

    魔霧中隨即竄出一道白影，一頭撲向他。

    “靈霓。”蔣蘭宮鬆了口氣，伸手捧住羊頭，“你主人呢？”

    靈霓踏了踏前蹄，回頭用羊角指著魔霧中，蔣蘭宮早就發現裡面還有生靈，正是那隻追隨幼崽而來的黑白母獸。

    它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霧氣下，沒有攻擊也沒有靠近，彷彿在等待什麼。

    “是它們帶你來找我，還是你帶它們來的？”蔣蘭宮輕撫羊背，“無所謂了，走吧。”

    那隻幼獸早已悄悄抱住了他的腿，蔣蘭宮確認母獸不會攻擊，便收了傘，俯身撿起黏在腿上的芝麻湯圓。

    “黑白相間、陰陽交融。”蔣蘭宮託著小獸，瞧瞧他周身的黑白圖塊，“你們纔是真正的衛道者吧？”

    “嗯嗯、嗯。”小獸輕喚著湊到他胸前嗅。

    蔣蘭宮：“你是不是隻會‘嗯嗯’？”

    小獸：“嚶嚶。”

    蔣蘭宮：“好吧，像個小娃娃一樣呢。”

    “嗯嗯嗯嚶嚶嚶。”蔣蘭宮把它抱在懷裏哄著，跟靈霓走進山林。

    母獸在前方慢悠悠地打晃，蔣蘭宮心裏雖急，依然得保持鎮定。

    好容易跨過了倒伏的竹子，前方母獸忽然停步墩坐在地上，從旁撅一把竹枝啃得優哉遊哉。蔣蘭宮有所察覺，忙將小獸放在母獸跟前，跟了上去。

    靈霓竄過前方的岩石障礙，蔣蘭宮緊隨其後越過岩石，忽聞下方水流潺潺。

    “……鶴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