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蘭宮臥在地上奄奄一息地瞟著杜縈迴，看他持劍狂砍周圍的陰靈。杜縈迴砍到後面甚至懶得砍了，連撕帶踹追著那些邪物挨個掐散，哀嚎聲比方纔蔣蘭宮以為他們要來向自己尋仇時還要淒厲。

    不敢惹不敢惹，趴著就好了。

    杜縈迴攜著那團黑氣橫衝直撞，衝到一處草木旺盛的地方，不知被什麼絆到跌進了山坳裡面。蔣蘭宮聽見連串的巨響，好似幾千斤的煉丹爐往地上砸。銅鈴震得上下顛簸忽悠來忽悠去，響得要啞了，那滿山的鬼哭聲隨著最後一次“丹爐鑿地”，戛然而止。

    然後那團黑漆漆的東西又跑了回來，腋下還夾著那把遺失的傘。

    蔣蘭宮真怕自己抖得太厲害，被他發現還活著。

    這貨居然把滿山的陰靈全鑿空了！！

    杜縈迴蹲下把他從地上撿起，抹抹臉打橫抱在懷裏。眼中的紅已經褪去，皮上的青還剩些許顏色。

    “九千銅鈴陣不行。”杜縈迴評判了一句，“鎮不住我。”

    蔣蘭宮埋在他肩窩嚶嚶點頭。

    杜縈迴抱著他跳上樹枝，瘴氣散了，月光透到他們身上。

    他正要繼續，蔣蘭宮抓住了他：“不要……”

    杜縈迴低頭，詫異地發現他眼裏淚水漣漣，加之渾身衣服撕得破破爛爛，可憐狀真沒法不叫人浮想聯翩。

    蔣蘭宮深深抵著頭，不敢大聲亦不敢動，只緊緊捏著他的前襟：“讓人……看見我這樣子……我……跟你沒完……”

    杜縈迴長捯一口氣。

    ——還挺想你跟我沒完的。

    -

    蔣蘭宮不過多久便在弟子們面前重新露臉，又是衣冠整齊人模狗樣，手中還挽著白傘，款步帶風。

    若不是親手打了他個氣喘，還親眼見到他從乾坤囊裡面掏了套新衣裳穿，杜縈迴還真沒法將現在的情景與山澗裡面嚇得掉眼淚的那個傢伙聯絡到一起。

    換的衣服都和剛纔穿的一模一樣，不知是有備而來，還是他總是被人打到需要換衣服。

    杜縈迴跟他上來便裝啞巴。

    三七連翹等一眾修士行禮，將吳平押到蔣蘭宮面前。

    “你殺了我也別想高枕無憂！”吳平眼睛瞪出了血。

    杜縈迴看到他腹上冒著邪氣的傷口，贊他一聲真漢子。

    蔣蘭宮提傘點在他肩上：“好好招待吳公子，明日送督院提審。”

    吳平臉色凝滯：“你不殺我？”

    蔣蘭宮收傘道：“你雖行刺未遂，但因私自尋仇，觸及仙法，應受到何種處置，當由督院裁決。現在你已束手就擒，本尊並無這份職權對你用刑。”

    杜縈迴被他講得大惑不解。

    “鶴欽已在山口守明如玉，他受了傷，跑不遠。”蔣蘭宮回首對弟子道，“不過，跑了也無妨，抓還是放，此人對我們都極有用。”

    三七負傷較重不言，連翹拱手請示：“君上，杜岸……”

    蔣蘭宮眨眼暗示她不用再說。

    “他。”蔣蘭宮笑了一笑，“與我有話要說。你們撤下吧。”

    -

    凌亂的天君殿後院留給他們二人，杜縈迴等著他先開口。

    “吳平。”蔣蘭宮說。

    “你真屠了他滿門？”杜縈迴等不及地問。

    蔣蘭宮搖頭：“我屠過很多人滿門……但是他，絕對沒有。”

    杜縈迴眉頭沉重得壓扁眼睛。

    蔣蘭宮賣完了關子，道：“也不能說與我毫無干系，吳平的弟弟是我殺的，但我殺他，是爲了了結早先的一樁事。不巧，尋到吳家時，他弟弟實在難纏，活著拉不回督院，只好就地斬殺。”

    “早先？何事？”杜縈迴追問。

    “吳家早與另一門派結怨是，在吳平離家遊歷之後，他弟弟與人械鬥，失手誤殺一人。”蔣蘭宮邊講邊走，“因吳家也不是小門小戶，強壓此事，一早便沒有報告督院，所以除了當地，少有人知情。然而那戶被害人家氣不過，便使了些手段，潛進吳宅，將一家老小殺光，屍體堆在祠堂。”

    杜縈迴聽得仔細。

    蔣蘭宮接著說：“但奈何吳平弟弟修為高強，撐得久些，他們沒有打過便招來了督院。我前去說服吳平之弟遵守仙法，同我們回督院一審。他不從，便是這般結果了。”

    仙法……

    杜縈迴腦中盡是這個詞。

    “後來呢？那些屠戮吳家之人？”他問。

    “抓了，一個不少。經督院裁決……”蔣蘭宮稍停，對杜縈迴露出一抹冷笑，“斬首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