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沈賜對於單絃先前所為的判斷在動搖。

    事實可能並非如他們猜測，是那般溫馨的師徒情深。

    明如玉聽到他的那句“幼稚”，臉上頓時騰起不悅。

    “幼稚、幼稚幼稚……每次都這樣說，你是不是沒別的詞形容人了？”明如玉昂頭，烏黑的垂髮被魔氣揚起，牆壁上的影子宛如一株隨風搖曳的枯柳。

    “自然是有。”沈賜倒是平常心態，“對杜岸，便可用‘放肆’、‘無恥’、‘蠢’。”

    明如玉忽然懷疑他們到底不是一夥兒的。

    沈賜就手將玉龍一甩，掃去魔氣。

    “為逞口頭之快，聽說我用‘玉龍’，便給自己的雙鐗改名為‘雙龍’。”沈賜道，“如何不幼稚？”

    “我給自己武器起什麼名字，與你何干？”

    “俘虜的魔修早已把你家底招供出來，若懇求我為你留上一分臉面，今後不提也罷。”

    明如玉暗暗憋氣，將嘴唇咬得鮮紅。

    他目的所指沈賜，源源不斷地釋放陰靈。儘管魔氣對修士只能矇蔽視野，陰靈卻能造成傷害。魔眼蒸騰起血紅的薄霧，宛如指引陰靈的山寺明燈。

    而偏偏沈賜用不著眼睛看，笛音一起，陰靈悉數滅盡。盤旋的黑影無法近身，甚至連繞向他身後的機會也被封鎖。

    明如玉魔化數次，陰靈來回往復，或前赴後繼地喪命在笛音之中，或徘徊在明如玉左右、望而卻步。

    沈賜並不吹奏，只是將玉龍在指尖翻轉，笛音隨靈流發動，清透婉轉。

    “要玩遊戲？”沈賜道，“本座不介意陪你到君上來為止。”

    明如玉壓低眉宇，神色不悅：“對於鼎鼎大名的遣魔護法青冥君而言，果然我只配做個遊戲。”

    沈賜扣上面紗：“到底是個孩子。”

    明如玉怒目而視，陰靈撲向沈賜。

    突然之間所有的陰靈撲入沈賜腳下的地磚，不見了蹤影。

    沈賜微微一頓，剎那之際腳下黑流滾動猶如泥潭，從中驟然伸出數十隻幾近化為白骨的人手，抓住沈賜的雙腿。

    屍體從黑潭向外擁擠，窖中地磚被頂起外翻，數不清的骸骨在咯吱聲中扭結攀爬，蓋過了清冽的笛音。

    “把埋在周圍地下的屍骨都感召來了嗎。”沈賜面紗微動，看不清神色。

    明如玉側著身子緊盯他的動向。

    白骨攀著沈賜向上爬，意圖將他撕碎，然而根本來不及施力便爆碎成粉。屍骨一具具淪為灰燼，沈賜紋絲不動。

    “到此為止吧。”沈賜托起玉笛。

    “該到此為止的是你！”明如玉躍下石床，一直隱藏在身體裡側的左肩轉向沈賜，那截斷的地方已然生長出一條完好的新臂！

    “魔化催生肉體復原……”沈賜探到呼嘯的邪風，隨著少年矯健如狼的動作向正面攻來。

    明如玉附著周身冷焰，凝聚氣力於一擊。

    忽然他聽到面紗後一聲輕微的冷笑。

    “不出所料。”沈賜咬住橫笛，雙手解放照著明如玉的左眼狠狠一拳，揪他一把長髮穿過腋下，勒緊魔化的新生左臂。

    笛音瞬間尖銳淒厲，好似從腦子裏往外鑽。明如玉捱了一拳剛被扭住，又遭到笛音折磨不已，魔化在笛音的淨化下漸漸逼退，盤結著筋脈的強健左臂也宛如朽木。

    頓步跌下去，沈賜反扭雙臂將他撈住。

    滿地白骨僵僵不動，匯聚成泥潭似的陰靈化為黑氣消散。

    “打眼睛揪頭髮……卑鄙……”明如玉仰著頭瞪他。

    沈賜低頭，面紗下只露出缺乏血色的薄唇：“對付你足夠。”

    明如玉不甘心地掙扎：“若雙龍鐗在手、魔體恢復！看你還有沒有口氣說大話！”

    沈賜拎著他走向石床：“幼稚。”

    “不準再這麼說我！”

    “幼稚鬼。”

    這邊沈賜方纔收服明如玉，便聽見樓上幾個人匆匆跑下來，劍鋒裹著環環驅魔法印，在火光下晃得明如玉眼睛不適。

    修士們舉著靈劍還戰戰兢兢：“青冥君！屬下聽聞異動，院中的草都枯死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無事。”沈賜單手提著明如玉放在石板上，好像拎一條待宰的魚。

    明如玉赤色眼瞳轉向那些修士，威壓凜凜刺得那幾人骨鬆腿軟。

    “上去守著。”沈賜把他們打發走。

    修士們巴不得自己沒用，一個個緊趕著溜了，最後那人順手將通道旁探頭探腦的靈霓牽走。

    “收拾這明如玉，果然還是得指著青冥君！”一人邊走邊叨咕。

    “魔少主也有今天！你看他那倆眼睛瞪得，要掉出來咯！”

    “哎呀別看現在幹瞪人啥也不行，三年前青冥君剛到蜀川督代任，明如玉可是一人統帥百萬鬼師，邪物把山都咬穿了！”

    “那麼嚇人？怎會變成今天這般……”

    “全靠青冥君一曲，吹斷了明如玉的魔化，鬼兵鬼將那是頃刻之間灰飛煙滅。”

    “哦？？”

    “可說來也怪，明如玉打從魔化被斷，好像再也沒那麼厲害過了。”

    “該不是被打出心病來了？”

    “不準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