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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笛聲戰憶攜玉忠君

    明如玉/望著那道疤靜默許久,火光映照的牆磚上盤旋著一道道遊魂似的黑影,長髮揚起,露出側臉上那隻血紅的魔眼。

    “自己沒打算答應的要求,就不要提。”沈賜冷冷警告,手指輕輕一勾,攥住玉笛。

    “不費吹灰之力得到的允諾,你會信?”明如玉反詰。

    沈賜並不多話,俯首橫笛吹奏。那牆上映出的鬼影瞬息之間被清冽笛音滅殺,悽慘哀嚎著散去。

    “還以為你有什麼殺手鐗。”沈賜看著他說。

    明如玉扭頭看著自己的斷肢。

    那裏結痂的部分正被新鮮的血肉填補,薄薄一層皮裹著骨和肉,還在一寸寸緩慢生長。

    “雙龍鐗在你們手上,我哪裏還有鐗。”明如玉將身體側過去,用軀幹擋住沈賜的靈識探查。

    “雙龍……”沈賜冷哼,“明明是一條半。”

    “好歹多了一半,比你只有一條‘玉龍’強些。”

    “幼稚。”

    沈賜轉著手中翠綠的長笛,青光隨著笛音盪漾開漣漪似的波紋,這柄精巧法器,正是天君滅魔年間,令八州魔修聞風喪膽的“玉龍笛”。

    然而鮮有人知的是,他曾經的主器,並不是玉笛,而是竹笛。

    當年立功被宿星閣招入內門,蔣蘭宮對他這柄主器格外好奇,特地要他呈上來觀瞧。竹笛已有年份,周身已附著一層褐紅色光亮亮的包漿,可見是主人心愛之物。

    蔣蘭宮淺握笛身,久久瞧著那精美的雕工。雖是欣賞,眼神中卻完全沒有玩味的輕薄,而是充滿肅穆的敬意。

    “這竹笛精妙絕倫,可出自何人之手?”蔣蘭宮問道。

    沈賜拱手答道:“妄受閣主稱讚,一琢一磨,都是屬下親手所成。”

    蔣蘭宮欣然:“以此雅物作為殺器,剛柔同/體,形與意在抗爭中交融,乃是世間美妙之至。鶴欽心中蘊含之力,定是非同小可。”

    他穩穩託著笛身,還給半跪在面前的沈賜。

    “謝閣主賞識!”沈賜拜謝。

    蔣蘭宮輕嘆一聲,瞥一眼賞賜門徒的寶箱,道:“這些俗物配不上鶴欽,來人,取我房中寶匣。”

    不多時,侍從捧著寶匣回到堂中。

    沈賜不敢擅自抬頭去看,直到蔣蘭宮喚他名字。

    抬起頭來,沈賜眼前一亮。

    蔣蘭宮手裏,竟是一柄純淨鮮綠的翡翠長笛,秀美指尖承託著剔透潤澤的玉笛,玉器配玉人,此景世上再難一見。

    “前些日與金麟會會師,廣羽贈我此物以作相逢之禮。”蔣蘭宮道,“奈何我對吹奏一知半解,留在手上不過白白暴殄天物。如今終於遇到解意之人,我便借花獻佛,轉贈鶴欽。”

    沈賜見那玉笛形貌,心中已是百般讚歎,可聽了蔣蘭宮的話後卻不敢收下,忙道:“沈某謝閣主厚愛,可此物乃是祁主君所贈,太過貴重,沈某受之惶恐。”

    蔣蘭宮微笑:“我贈人之物何等價值,便是我相信其人擔得起何等重任。鶴欽若不肯收下,豈不是懷疑我識人的眼力?”

    沈賜心頭觸動,雙手接過玉笛,俯首叩謝。隨後輕輕在笛孔之間運氣,音色清冽動人,果然是天造一般的絕妙之物。

    撫過玉笛,沈賜眼眶溼潤。一生無有歸屬,好似柳絮從這家飄到那家,滾落塵灰之中任人踐踏。雖竭盡全力證明自身,卻被貶為跳樑小醜,一切努力埋沒在無視與排擠之下,他活得宛如一隻鬼魂。

    何曾有人如此善待過他,又何曾有人承認過他的能力,更不要說堅定不移地委以重任。

    這份厚意,豈是一柄名貴的笛子便能說清道明?

    他越想越酸楚難耐,胸中隱隱刺痛。

    曾經所有,都任憑它煙消雲散罷,從今往後,他沈鶴欽肝腦塗地,只為閣主一人。

    沈賜取出懷中竹笛,舉過頭頂,一掰兩段。

    蔣蘭宮眼中掠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了溫柔明淨的注視。

    此舉,即是坦然與過去告別。

    沈賜捧出蔣蘭宮贈予的翡翠長笛,朗聲道:“‘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此笛,願名‘玉龍’。”

    蔣蘭宮牽他起身,親手為他披上心月狐紋道服。

    此後經年,他沒有辜負蔣蘭宮的期待。

    從一介門徒提拔為長老,又以長老之位拿下“青冥君”的尊號,蔣蘭宮亦沒有負他忠心。

    立仙尊之後,沈賜作為宿星閣親信之一,追隨蔣蘭宮同赴蜀川面見巴山琴魔。

    魔尊單絃高聳的威壓之下,一眾修為尚且不賴的仙門修士竟被震懾得難以呼吸。

    而蔣蘭宮以纖弱之軀,在那黑沉沉的魔氣與身旁魁偉駭人的魔尊面前,依然撫琴弄樂,談笑如常。

    沈賜站在人群裡,為自家尊上捏了把汗。

    魔尊旁敲側擊,仙尊言淺意深,沒人聽懂他們聊了些什麼。

    臨行之際,單絃面容冷峻,一雙高深莫測的雌雄金睛看著蔣蘭宮。

    “留下一件信物。我本不介意,但我手下的人需要。”單絃說。

    蔣蘭宮溫和回眸:“單尊主請講。”

    單絃抬起手,拂過蔣蘭宮眉梢:“就要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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