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蘭宮未能如約早點回房，蜀川州督院一群謀士，光是針對是否立即將明如玉送走這件事，就討論到了天破曉。

    對於這些意見，蔣蘭宮倒覺得多多益善。畢竟他心裏對回頭應付杜縈迴還有些打怵，拖上一時，也能多考慮一時。

    他不拿主意，沈賜不打擾，其他人也就不敢停。

    最後定下來，還是暫時將明如玉扣在城外，等到魔體穩定，再考慮將其轉移至阿壩郡關押、或是向靈永州引渡。

    待人們各自散去，蔣蘭宮方纔走到議事廳門廊處，仰首望著天邊越來越淡的那片月白。

    沈賜跟隨在後：“君上若不願見杜岸，後院有屬下一處暖閣，君上不嫌棄的話，可安歇在此。”

    “還不至於就見不得他了。”蔣蘭宮淺笑。

    他回頭招呼沈賜過來，將袖中揣著的東西遞出。

    沈賜捧著他交過來的那隻羅帕，小小的心臟包在裡面，仍在生機勃勃地跳動。

    “留著養一養。”蔣蘭宮道，“只是不知吃什麼，也不知能活多久。”

    養這麼個玩意兒，實在是個苦差事。

    “沒什麼邪氣，血也不見損失。”沈賜解開羅帕瞧著說，“觸著還是熱的。”

    他按著那小心臟運靈，眼上橫疤隨著皺眉的動作扯出細紋。

    “其中無核無絡，但靈力運轉極強，乃是一袖珍的靈流旋渦。”沈賜探著，“恐怕……”

    “整顆心臟便是‘核’。”蔣蘭宮說。

    沈賜頷首認同。

    “空有核心又有什麼意義？”蔣蘭宮埋頭自問，“難不成……”

    把它連線到“脈絡”上，纔有用？

    蔣蘭宮忽然想起一事，沈賜和他對視一眼，懂了。

    兩人二話不說，沈賜飛向城外去看犯人，而蔣蘭宮飛身過牆飄入浣花溪。

    -

    杜縈迴正在榻上臥著，忽然聽見外面房簷上的驚鳥鈴“叮叮噹噹”，窗戶隨之洞開。

    早已分辨來人，他便不急起身。那窗沿輕輕踏上來一隻纖瘦的錦靴，蔣蘭宮翩躚進房，一頭撲到榻上。

    “這是哪裏飛來的雀兒？”杜縈迴撩著他的下巴。

    蔣蘭宮趴在他胸口：“跟亞父商量個事。”

    杜縈迴表示悉聽尊便。

    蔣蘭宮目光誠摯：“我想把亞父的心剖來看一看。”

    杜縈迴揚眉擠眼默默盯了他一會兒。

    “那。”杜縈迴問，“我動手你動手？”

    蔣蘭宮擼袖子，勢必親自操刀。

    他麻利地撥開杜縈迴衣襟，袒露出健壯的胸肌來。杜縈迴躺平了看他忙活，只見他手上動作暢快如流水，轉眼已攤開針包，擺出幾瓶子藥來。

    蔣蘭宮涼冰冰的指頭摸索他胸上那道疤，杜縈迴竟可恥地有了反應。

    “要是床邊坐著不得勁兒，你就上這兒來。”杜縈迴拍了拍自己的小腹。

    蔣蘭宮專注尋找可以下刀的地方：“都命懸一線了，亞父還有這般好興致？”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誰在要我的命。”

    “亞父當心‘興甚致災’，我給你‘割以永治’。”蔣蘭宮笑著亮出薄薄的刀片。

    “你可捨不得。”杜縈迴一邊跟他貧嘴，一邊很懂事地扯過被子蓋住了下腹。

    看他老實了點，蔣蘭宮便取針刺在穴位上。細細除錯一番後，拿刀背在他心口傷疤處劃了劃：“疼麼？”

    杜縈迴：“不疼。”

    “這樣呢？”

    “一樣。”

    蔣蘭宮這才放心下刀，順著之前的舊傷處割開皮肉，周圍貼上棉布沾血。

    杜縈迴感覺非常奇妙，刀子落處雖沒有疼痛，卻並非喪失一切感覺。銳利的刃遊走在致命的深度，可於他而言毫無干擾。

    杜縈迴伸著脖子，想看看他到底在鼓搗什麼。

    蔣蘭宮看他探頭探腦怪累的，多塞了個枕頭在他脖子下面。

    順著疤痕深入，撥開阻礙見到心臟之後，蔣蘭宮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他嘀咕。

    “你看見一個小人兒沒有。”杜縈迴指指自己的心。

    蔣蘭宮疑惑：“沒有。怎能這麼快到元嬰期？”

    “不該呀。”杜縈迴說，“我明明把蔣殿裝裏邊了，再找找。”

    蔣蘭宮聽罷順手拔掉一根針，杜縈迴立時疼得差點沒嗆出口血來。

    “還敢再貧。”蔣蘭宮將針戳回去，止住疼痛。

    杜縈迴不再招惹這祖宗，乖乖瞧著胸前的動作。

    膛內的心臟格外強健，搏動粗獷有力。

    然而，杜縈迴身上這顆中的靈流反應，同那枚小小的心臟完全一致。

    宛如一個獨立於整身脈絡之外的旋渦。

    蔣蘭宮順著他沒有豁開的面板向下按著，尋到他的丹田，果然金丹引導的靈流運轉遍及全身，卻到了心臟處有來無回。

    胸腔內部其他有脈絡透過的地方矇蔽了心臟，怪不得曾經運靈探視並未發現異常。

    這顆心，不是當初被將離劍貫穿的那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