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頭術。”杜縈迴當即分辨出來。

    蔣蘭宮施法驅邪，封了一道無形符咒扣在小妹印堂上稍事停頓，陡然向外一扯——那灰煙呈絲狀從小妹頭顱裡扯了出來。

    灰白煙絲源源不斷地拉出，隱約化作骷髏模樣的幽魂，兩爪緊抓小妹的顱腦不肯罷休。受到驅逐後仍對著蔣蘭宮發出恐嚇的“嘶嘶”聲。

    駭人的一幕將在場俗人嚇得紛紛抱頭掩面。

    “亞父。”蔣蘭宮按住靈符。

    杜縈迴與他自有默契，雙目微微一覷，將離從出鞘中彈出寸長，寒光正照在那灰煙上，幽魂當即悲號著灰飛煙滅。

    蔣蘭宮取下銀針，喚大姐來接人。兩邊剛剛換了手，小妹便惺忪醒來，眼中已恢復澄澈。

    “嫂子……”她看清大姐，掩面嗚嗚地哭起來。

    “姑娘，可否說說城外祠堂的事？”蔣蘭宮輕聲問那小妹。

    “祠堂……”小妹想了想，抽噎得更厲害，“祠堂裡有鬼！！好可怕、我再也不出城了！嗚嗚嗚……”

    杜縈迴打趣道：“誰剛說的是鬼也認？”

    蔣蘭宮瞟了他一眼，杜縈迴挑挑眉。

    那邊店老闆跑來找自家婆娘，對著蔣蘭宮杜縈迴等人拜了又拜，感激不盡：“謝謝仙師，謝謝各位爺，這妹娃兒老漢死前把她託付給我家照應，我與婆娘待她如親生，今日要不是仙師出手，這娃兒怕是完了……”

    沒必要在這種場面上浪費時間，蔣蘭宮隨口兩句安撫了店老闆，命兩位修士善後，便和杜縈迴往城外走。

    大姐見他們要離開，忽然想起件事來，抹抹淚拽老闆道：“今天的飯錢，快拿來還給幾位爺！”

    督院那倆修士忙推拒：“分內之事。”

    杜縈迴好奇地聽著，彷彿稀奇。

    八州亂道之前，靈脈為各大名門壟斷，而對其他要修煉功法的人而言，沒有靈脈依傍，就剩下降妖除魔這個鍛鍊的法子。

    可妖獸厲鬼也大都被名門包攬，其他人頂多跟在後麵撿撿雜碎，於是民間的驅邪委託便成了散修及小門派求之不得的美事。

    不過即便僧多粥少，委託也絕不會免費。

    而且那些名門撿剩下的報案，也不是出資太低就是太過棘手，所以其他散修及門派若稍有點名氣，就能在棘手的事件上叫高一點身價。

    當年，遼肅宗和日月堂秉承兼濟之道，轄區內的百姓若有報案，無論事大事小都會出手解決，並不收取資費。而大部分仙門，包括一些名門，對於民間委託都恨不得將價格一抬再抬。

    這自然無可厚非，兼濟之道下的消耗，到底是靠著名門雄厚的家底在撐。一般小門派即便有這個道心，也沒這個財力物力，而名門出鉅額成本辦大事，收取對等資費自然也合情合理。

    但是從這些修士的反應看來，督院除祟，應該是從來不收錢的。

    蔣蘭宮看出杜縈迴在想什麼，道：“督院有稅收養著，保護民眾自是職責所在。”

    杜縈迴點點頭。

    那頓酒菜的錢，老闆已經叫店二領了來，因蔣蘭宮杜縈迴已經付完走了，便跟留下的修士兩邊推拉。

    忽然天上有人道：“好意當領則領，勿當做佔了便宜，今後仍要盡心竭力辦事。”

    兩位修士忙拜向空中白傘：“是！”

    店老闆一家看這陣仗都嚇住了，忙問：“那二位仙師是啥子來頭？”

    其中一修士提點道：“快別多問，記著你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在今天了。”

    客人中有個反應過來的，喊道：“乘天鑾，御白傘！是懷赦尊啊！”

    “天君在上！！”店裏的人全都跟著喊。

    一下子滿街的人都聽見動靜，紛紛跑出來對著蔣蘭宮飛去的方向跪拜。

    杜縈迴隔老遠聽見那邊嚷嚷，正想問問蔣蘭宮暴露了該怎麼辦，一回頭看見那小狐狸正眯眼笑得賊兮兮。

    “我說你怎麼非要在店外頭御傘，合着是想看別人給你下跪？”杜縈迴問道。

    蔣蘭宮回頭望向誠惶誠恐的百姓：“我為他們披荊斬棘，他們心甘情願地跪我，有何不可。”

    杜縈迴看著他，那雙長媚眼中洋溢著滿足。

    不摻一絲雜欲，沒有分毫凌駕的猖狂，單純得宛若孩童。

    在無盡洞天接見名門貴胄之時，蔣蘭宮亦是君威蓋世，卻不曾露出過這樣的眼神。

    杜縈迴想，或許曾經自己會當他虛榮、享受弱者的崇拜，而今卻不會了。

    即便想要隱瞞摒棄自己的出身，蔣蘭宮卻從未忘記過他走到今日所秉持的執念。

    他拋棄所有選擇了世人，世人如何不懂？

    八州之主，又何嘗不是眾望所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