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谷蜿蜒的火勢迅猛尤似驚龍，所經之處天地倒轉，屍骸遍野。

    覆沒的山谷碾碎了督院大營，滿眼唯見火海茫茫硝煙滾滾。熱浪直逼雲端，失去山脈憑依的靈流在崖間流竄，山谷風暴積聚而成，儼然閉塞為絕境火爐。方圓千百里，再無一處淨土。

    “想弄死我，沒門兒……老子必須得禍害個千年萬年……”

    灰泥和血汙將雙手染得看不出形狀，慕修顏吊着一口氣扒開渣滓，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尋路。

    山崩的一瞬他御劍脫身，可杜家人決意要置他於死地。即便拽著靈脈全炸了個乾淨，那纓槍還帶著火花飛龍似的攆住不放。

    慕修顏眼見著自己要跟那俑一樣腦花迸濺，可嘆造化弄人，一面倒塌的巖壁正正好好砸下來橫在他背後。他從劍上墜落昏了過去，醒來看見那方岩石杵在身邊，纓槍從石壁那頭穿到這頭，槍尖方抵在耳畔。

    傷勢不過灑了兩盅血，慕修顏疼勁兒一過，立刻便能照常行走。

    他尋著闌珊火光一路走走停停，從死人手邊撿把長刀背在身後。

    慕修顏繞過地塹，忽見不遠處一面焦黃的破旗烈烈招展。

    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大塊帳篷布在風中顫抖。

    “督主！督主還在！”前方的廢墟中有個人喊著，看見救星一般朝他跑來。

    慕修顏慢慢走去，相會之際刀尖一挑，割斷咽喉。

    那修士捂住滋血的脖子，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沒了動靜。慕修顏踏過屍體，朝著破碎的帳篷前行。

    此刻無論是督院還是杜氏，都是他慕修顏的敵人。

    這一片散落的物品多了許多，應當是督院駐紮最密集的地界。慕修顏提著刀在每一處帳篷前遊蕩，仔仔細細地一張布一張布挑開檢視。

    必須找出來。

    不論活的死的，必須親眼看見……

    駐地早就塌得看不出原貌，更不要說按位置去找，他只能尋著帳篷上的裝飾紋路，一個個確認。

    也許早就壓在山底下了吧。

    這麼找，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來。

    “沒事兒，我也出不去……有的是時間找你。”慕修顏說著張大雙目眺望。

    忽然他喉中一哽，目光定在前方一處傾倒的帳篷上。

    頂部的布料雖然幾近燒禿了，上方還壓著塊小丘般的石頭，卻能勉強看出有別於其他帳子的花紋。

    慕修顏疾步走上去，揪住帳子一角扯碎。那巨石壓垮了原本高大的支架，露出來的部分少得可憐，慕修顏心急如焚地扯了許久，突然看見一小塊雕花床頭的碎片。

    他探進床帳，攥住了那隻骨瘦如柴的手。

    慕修顏猛地抽刀將帳子割破，從裡面抱出齊遠山，忙探了探他氣脈，還有一點點微弱的波動。

    齊遠山半邊歪在慕修顏身上，雙腿卻壓在巨石之下，已是血肉模糊。

    要腿就要不得命，要命就留不得腿。

    慕修顏攥緊了刀，忽然齊遠山轉醒過來，愣愣望著他的臉。

    “齊仙師，齊仙師你終於醒了。”慕修顏欣喜地將他擁在懷中。

    齊遠山痛昏了頭，眼前天旋地轉，無法給他半句回答。

    “沒事了，我帶你走……”慕修顏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齊遠山忍痛，緩緩向帳子邊伸出手，指尖一次次抓空，只碰得到焦土。齊遠山抬起一隻手，抱住慕修顏的肩膀，把身子向那邊傾斜，和他越貼越緊。

    燭臺……

    掉下來的時候他手裏還抓著，無意中脫手也該在此處不遠。

    齊遠山凝神屏息，朝著那裏竭盡全力地握住。

    突然胸前一陣劇痛襲來，熱流涌出胸膛。

    “齊仙師，我說帶你走，可絕非戲言。”

    慕修顏狠狠用力，長刀又向齊遠山胸中刺入幾寸，噴涌的鮮血溫暖了寒冬。

    齊遠山瞪眼看著燭臺的錐針，伸直的手指漸漸僵硬。

    “走吧，走得好看點，什麼話也別說，完完整整的……讓我看著你走。”慕修顏抱著他拍了拍。

    靈脈仍接連不斷地爆炸，火舌在不遠處舔著岩石。慕修顏聽到山崖上詭異的鳴聲，方知坍塌在即，急忙起身要逃，可齊遠山的屍體死死將他拽住，無法掙脫。

    山間震動越來越強烈，慕修顏慌忙拔刀去砍，刀柄紋絲不動。

    屍體抓著刀頭，薄刃深深嵌入骨節。

    “齊仙師……”慕修顏冷汗淋漓，絕望發笑。

    山頂砰然竄出一團火焰，落石紛紛如雨，欲將蟲蟻盪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