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龍彎的一切動靜遙遙牽繫在九十九折溝大營之內，猶如懸絲診脈，盡在掌握之中。

    慕修顏掐指一算，那根看不見的“絲線”算是捏緊了。

    “藏龍彎雖易守難攻，然而並不是百密無疏。”

    “他們退守此地，自然是爲了繼續培育獸池的妖獸，以此威脅首陵督和鎮遠督，使我們不敢貿然南下支援。”

    “不過經過這些日對其駐地的攪擾，他們反擊非常消極，怕不是妖獸沒能養成，就是獸池根本已經枯竭。”

    “若真如此，他們留在此處便是虛張聲勢，來混淆視線以便拖延。可我們不能打這個賭，必須誘其暴露。”

    “假設他們守著空谷，最擔心的必然是如何瞞住。而其兵分多地，無法及時聯絡，人心動搖必定日益嚴峻。”

    “這樣一來，之前的攪擾定讓他們煩躁不安。”

    “等到差不多了，我再丟出一件‘殺器’，讓他們與同盟失去信任。”

    “此時招降，成功便有七成。”

    慕修顏立在營帳前，揹着手眺望山間索橋，月光在他的後頸掃下一片銀白。

    明亮的大帳之內，唐懷之正捧著地形圖卷，靜靜聽慕修顏講述此番佈局。

    “七成？那另外三成，將如何？”唐懷之捋須問。

    “另外三成，其一敵方不為所動、維持現狀，其二敵方儲備非虛、索性大戰。其三——”慕修顏說，“玉石俱焚。”

    唐懷之蹙眉，不知這話裡究竟誰是玉誰是石。

    慕修顏伸出手指搖晃：“不過，今日王遠道有異動，何堂主必在路上助其南下，第一點已經破除。若谷中不動便是獸池空虛，我便直接南下迎擊王遠道，不在此處耗費時間。”

    “若帶妖獸出山大戰，我已在藏龍彎周圍各個山谷設下連環陣，杜氏必敗無疑。”

    “而杜氏定要保這一家子老幼婦孺，香火延續。第三/點，就當我沒說。”

    慕修顏說完背手淺笑：“傳說遼肅宗杜氏血性剛烈，只是不知這一腔熱血，熔不熔得掉萬丈群山啊。”

    帳內的唐懷之緩緩放下地形圖卷，望向深似洞口的捲簾門。

    “慕督主，妙計善取藏龍彎，自然是好。不過，後續處置，還當‘點到為止’。”唐懷之聲音不高，卻清楚傳到慕修顏的耳中。

    “唐督主，今日是趕著來接人的？”慕修顏笑問。

    唐懷之重新展開圖卷，低頭捻了捻小鬍子：“非也。我今日來，是有要務，需慕督主妙計得勝後方可交待。”

    慕修顏眼角微微抽搐。

    “此時君上派你來……怕不是沒我什麼好果子吃。”他嘀咕著，“我這是進亦憂、退亦憂啊……”

    唐懷之瞥向帳外背影，緊盯他的一舉一動。

    對這毒蛇般的人，半分不可鬆懈。

    想了會兒，唐懷之起身，也走到戶外：“慕督主莫要多慮，你此行是為將功補過，君上顯然認可了先前慕督主在鎮守北谷口時的功勞。”

    他的小鬍子迎風擺動：“因此君上纔信任慕督主，還有餘力擔起下一份重任。”

    慕修顏對天拱手以表誠心：“唐督主纔是多慮了，君上肯給慕某機會將功補過，已是再生有幸，自當事事周全，只願為君上分憂。”

    然而他這個宣誓似的舉動，卻宛如吃喝拉撒一般稀鬆平常。

    唐懷之權當他瞎比劃，低頭不表態便罷。

    他倒不擔心慕修顏不辦事，畢竟若不拿下白無谷，有仇必報的杜家人對慕修顏自身而言也永遠是個威脅。

    只是蔣蘭宮所言“點到為止”究竟是什麼程度，誰也不敢妄加揣測。

    或許——慕修顏聽得懂。

    唐懷之捻住鬍鬚，捻得下巴微微發痛。

    那個杜岸，究竟對君上而言何等之重？寧可放過杜氏叛賊，只為和他之間留有餘地。

    “那杜岸，慕督主可有對策？”唐懷之關心道。

    慕修顏攥了攥手指。

    “他必定會投降，屆時就由唐督主代為交涉吧。”慕修顏說著縱步朝山間索橋走去，“慕某尚有公務在身，失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