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如荊棘刺目，他閉眼仍如白晝。

    一式究極劍法，鋒芒之下，杜縈迴的皮肉緩緩蒸騰。

    “榮華，我知你內心依然澄淨如初，墮入魔境並非你心中所願。”

    何容與的身形宛如一縷青煙，痕跡淡淡，遊蕩在他前方。

    “回到正道上來吧，”他依稀雙劍在手，“我們還能並肩作戰。”

    “我跟你作戰，戰什麼。”杜縈迴低聲自語。

    “榮華，若蘭宮如今所為是被魔尊逼迫，你我更要及時讓他收手，纔有希望還他清白。”

    一世清明的公子貴胄，只需幾分推論、舌燦蓮花，便可輕易定論一切。

    何容與或許真能還蔣蘭宮一個清白。

    杜縈迴不忍深想。

    淬鍊毒體，倒穿骨甲。

    若非被迫，什麼人會對自己這般殘忍？

    可被逼所為之事，有沒有幾分是蔣蘭宮心甘情願？

    蔣蘭宮每每說起那番宏圖之時，眼中都閃著光。

    此生作惡已罄竹難書，他怎還願為澄清自己而停手。

    杜縈迴幡然醒悟。

    自己一心想救蔣蘭宮，怎能否決他時至今日所建立的功業。雖仍要揪出幕後黑手，卻是為他不用擔驚受怕地活著。

    得陪著他，守住他拼了命改寫的世間啊……

    蔣蘭宮的輪廓宛如火焰，出現在他背後已經破碎不堪的魔霧中。

    那幾欲熄滅的火苗走來，從背後抱住了他。

    杜縈迴抬起手按在胸前的傷疤上，火苗順著手指慢慢延燒。

    只要你心甘情願。

    就算不要清白，又有何妨。

    他的身體幾乎完全化成霧氣：“老何，我問你……若剷除了迫害蘭宮之人，蘭宮仍不願收手，將如何？”

    何容與的氣息微微波動：“孽障纏身，終將自食其果。”

    杜縈迴所化的魔霧逐漸彌散，與赤火交織。

    “好，”他說，“你走你的陽關道……”

    黑氣般殘缺的身體突然絲絲縷縷聚合起來，魔氣瘋狂肆虐，在光芒之中撕開一道深溝。

    杜縈迴張開魔眼。

    “我陪他下地獄。”

    -

    他衝上來，何容與無可奈何出劍抵擋。

    然而動劍一瞬，何容與怔住了。

    修遠劍正正刺穿杜縈迴胸口的舊傷，血流傾瀉如山洪。

    何容與回神過來,見他還在頂著劍往前走，驚道：“你這是做什麼！就算在夢裏……”

    杜縈迴攥住劍身“啪嚓”一掰，修遠劍碎成三段。

    何容與震驚。

    夢境中的白光消失，重新開始了崩毀。

    杜縈迴再次出手抓住另一側的將離，何容與放任他將劍奪走，並指引訣，插在杜縈迴胸口上的斷劍發光。

    “解除這陣法是有點血腥。”杜縈迴說著，猛把將離劍刺入何容與腹中。

    何容與口中涌出一股鮮血，劍訣卻沒有停止。

    杜縈迴一雙雌雄金睛都眯了起來。

    沒入對方身體的將離劍也放射出光芒，何容與突然起手捉住將離劍柄，退身避開杜縈迴。

    “元嬰化氣定生門，遣爾惡孽散痴嗔，邪魔皆退……”何容與唸唸有詞，“急急如律令——！”

    杜縈迴的胸前猛然震了一下，成團的濃黑魔氣爆裂。

    化入體內的邪氣被靈力攪動，擁擠在他的識海中哀嚎。

    他感覺到魔體在不受控地反抗。

    驅魔淨化。

    到底還是直接動手了。

    何容與眉頭緊皺汗如雨下，攥住將離劍死死不動。

    一隻金燦燦的小人從他的額頭浮現出來，又沉入他的胸口，向腹上的傷口滑去。

    他要將自己的元嬰引渡給杜縈迴，將魔體以赤子明心之能量重新洗濯。

    杜縈迴不曾想到竟是以此法化淨……

    元嬰之體修煉何其不易，釋放了劇烈能量之後，即便元嬰能夠迴歸，卻也會消耗掉多年修為，乃至跌落境界。

    一重境界一重劫，何容與這是搭上了自己半輩子。

    “老何……”杜縈迴叫他。

    何容與的元嬰走入腹中，他面容蒼白，抬頭朝杜縈迴蹙眉搖了搖頭。

    杜縈迴：“我不樂意。”

    說著他將手伸向胸前的口子。

    何容與焦急：“榮華……不要……”

    斷劍已經在用力掰的時候滑入傷口，斷茬只有一個小小的尖露在皮肉之外。

    杜縈迴摳開傷口，手指捏住劍茬往外抽。

    何容與捂住肚子，竭力將元嬰的能量更快地輸送去。杜縈迴咬牙挺身，夾著血淋淋的劍茬一點點拔出傷處。

    劍茬真的拔了出來，只有半截手指長的一小片，還在杜縈迴手中發著光。

    何容與愣住，元嬰的傳遞還沒有停止。

    “怎麼這麼長……裡面還崩斷了。”杜縈迴說著又將手伸向背後。

    “住手！”何容與失了儀態，喊著朝他走去。

    血被擠出皮肉的聲音快要將人逼瘋，杜縈迴無法呼吸，胸膛的絲毫起伏都會帶著劇痛重擊顱內，連心跳都是酷刑。

    可他沒停手。

    他抓著背後修遠劍的尖鋒，咬牙咬得青筋爬上臉頰。

    “榮華！！！”何容與抓住他的手臂。

    “想幫忙……”杜縈迴說，“就把它給我……拔出去。”

    何容與低下頭哽咽。

    “好……”他顫抖著。

    元嬰的光點慢慢向上滑走，他攥住將離劍柄，用力從自己腹中拔了出來。

    夢境化作齏粉，終於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