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縈迴離開奉天之前，召集盟友相會，何容與趕赴遼肅府中拜望。

    “蘭宮這次不請辭南下，我也要來找你辭行了。”他神采動人的眼睛望著滿園春色。

    “你也覺得應該去。”杜縈迴說著跟他在院中踱步。

    “對。突逢亂世，太多無辜之人在戰火中受難。我日月堂位於海上，暫且較為安定，還可作為收容之所。”何容與道，“我已備好行囊，可親身先入戰局，能救一人是一人。”

    杜縈迴在迎春花前停步：“這次戰亂的罪魁禍首可有查清？”

    何容與微微搖頭：“到如今，誰對誰錯，已經分不清楚了。”

    杜縈迴暗道“難辦”。

    “這便不是抓幾人論罪就能解決了。”他看著何容與。

    “是啊。”何容與嘆道，“南邊人人自危，我在蓬萊收容了幾位仙友，也被人放話要清洗日月堂。”

    “對那些找上來的不用手下留情。”杜縈迴道。

    何容與不再提自己，轉而道：“我聽說，道化天宮已經與八百盟成約，正在密會集結中部仙門。若桓宗主參戰，北境便也無以為安寧。”

    “之前我求一位長輩，去向桓英遊說，希望他考慮清楚。岐山可是重鎮，何況他手裏還有那麼多城。”杜縈迴蹙眉，“可是他發現是我的意思，根本沒考慮不說，還把我派的人扣了，說一人換一人。”

    何容與懂了：“他想要換蘭宮。”

    杜縈迴有些薄怒：“這事怪我。”

    何容與拍拍他的肩膀。

    杜縈迴：“我當初就應該把桓英筋抽了，看他還拿什麼作妖。”

    “榮華。”何容與勸道，“當初誰也想不到會出這種事。”

    杜縈迴：“桓英要是殺了我的人，這事兒就沒完。”

    “這就是他的目的，將你捲入戰局。”

    “不自量力。”

    杜縈迴說罷扭下一朵迎春花，背過身去。

    何容與扭頭看花。

    “我為爹孃守孝未滿三載，不想海寧州捲入戰局。”杜縈迴說，“蘭宮本不想連累我，才自請離去，說是去宿星閣為平亂效力，可他知道了桓英要換人，我怕……怕他做傻事。”

    何容與堅定道：“決不能換人。”

    杜縈迴轉頭：“那是當然！且就算蘭宮自己跑去了，桓英的話也不可能兌現。”

    金燦燦的迎春花化作他眼中的火焰。

    “蘭宮跟我請辭之後，我立刻點了兵將。”杜縈迴說，“估計不日便要南下，他若想回家，我一定助他在蔣家拿下一席之地。”

    “宿星閣如今態度不明，臨陽州那一片突然涌現了許多新仙門，鬧得正凶。”何容與惋惜，“可憐繁華富庶之地，已成焦土。”

    “希望宿星閣好說話吧。”杜縈迴說。

    何容與忽然想到：“蘭宮才氣不俗，可還有別的想法？”

    “老何果然慧眼。”杜縈迴道，“蘭宮答應與我同行南下了。但說，若要徹底平亂，只有橫掃八州，盪滌餘孽，方纔可行。

    何容與點頭：“確實，如今之亂唯有此法可治……設若全境一統，之後呢？”

    “之後各仙門會盟共舉，設立仙尊以監督八州之事，預防今後再出此亂。”

    何容與思索後道：“此舉也可行，只是仙尊立下之後，是作為領頭人，還是主人？”

    杜縈迴：“監督而已，並非強權。”

    何容與贊同：“蘭宮目光長遠，確實可成大事。”

    “那你看。”杜縈迴聽了小有得意，低頭微笑。

    何容與心裏終於踏實了些，道：“若能平亂，必將拯救黎民於水火。榮華你，擔當得起這份重任。”

    “我一舉南下，別人未必會當我平亂，只會認為我要趁亂擴張勢力罷了。”杜縈迴也有擔憂，“艱難險阻可想而知，不如你還是留在蓬萊，以免我的事害了你清譽。”

    “清譽。”何容與道，“天下大亂，偏安不出，纔是真的害了清譽名節。”

    杜縈迴鄭重點頭。

    “況且我的話語在八州還有些分量，更合適為你斡旋各家，聚集更多仁人義士。”何容與道，“艱難險阻，我們同舟共濟。”

    何容與那時音容，依稀在目。

    杜縈迴的記憶在火光中慢慢燒蝕著。

    八州亂道的後一半，他是在故人們的期望和對血債血償的執念下，一時一刻挨下來的。

    蘭宮沒了，老何沒了，曾追隨他的戰友，死的死散的散。

    他自以為天資蓋世，開山斷海從未猶豫，卻在那個時候惶然不知所措。

    可他也沒多少能失去的了。

    揮動的將離劍像是一道栓，對著杜縈迴的所有敵人開啟了鬼門關。

    原來這生靈塗炭，這治世之心，宏圖霸業……

    都不是他的揹負。

    他只是替那些已經看不到的人，揹負著他們的期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