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賣身成藝畫舫瘦湖
杜縈迴撫過他的臉:“你說你娘是大家閨秀,而你爹是蔣氏宗主,你怎會在樂坊為伎?”
“蔣化吉……”蔣蘭宮縮起肩膀,“我娘死後他把我賣了,賣給了人販子。”
杜縈迴的心像被狠狠擰住。
“亞父知道人販子是怎麼對待賣不出去的孩子的麼?”蔣蘭宮說,“他們把孩子的眼睛挖掉,四肢打斷,讓他們看起來可憐,好扔在街上乞討。他們教孩子偷東西,搶劫殺人,那些孩子被抓住以後,人販子纔不會回頭來管,就讓抓到他們的人隨意毆打,很少有人能活過一年。”
杜縈迴要把他抱緊,蔣蘭宮卻從他胸前離開,重新坐到船艄上去。
“我不想活成那個樣子,所以我討好人販子和買主,讓我能賣個好價錢。”蔣蘭宮望向月亮,“幸好我還有這張臉……九歲被賣到了揚州教坊,開始學舞。”
他說罷撫著船篷朝杜縈迴看來:“亞父可知我為何總是用這種小船找你?”
杜縈迴沒有很快回答,他想起鴛鴦塢也是這樣的小篷船,船艙僅能容三四人坐,坐滿也顯得狹窄。
而蔣蘭宮曾指著景鸞川上燈火華彩的畫舫,仿若炫耀一般,比較當年秦淮船宴時的那一隻。
其實那樣行駛穩定而底樓四面封閉的大船,更能遮掩二人的私情。
“為何?”杜縈迴竟有些不敢問。
蔣蘭宮道:“我只是不喜歡那些大船。就算不是酒色之徒,也有對美差不離的判斷,來無盡洞天的客人,自然也都喜歡那些大船,所以那些我建造起來,是爲了充場面的。”
他藉着船燈映照,無意間展露著姿容:“船越大,雕花樓臺越精美,他們就越歡喜。”
忽然他望向湖面,燈影在眼中游移:“可我不歡喜。”
杜縈迴靜靜聽著他的話。
“我在教坊學不久,就被領到檯面跳舞了。”蔣蘭宮說道,“揚州多水,大部分時候都是在船上。一開始沒有名氣,只招待乘得起小船的客人。船不穩,很容易出錯,那時同一班的孩子幾乎都出過錯,只有我不錯。因為我知道,一旦跳錯了,藤條打在身上要留疤。留了疤,就得一輩子爛死在船上,永遠別想被贖走。”
“沒過兩年,跳得好有了點名氣,就去大船的宴會上跳舞。大船上的人出手很闊綽,點我一支舞的開價足夠在揚州城買下一間鋪子。我那時還小,根本不知那舞值不值這個價錢,就被天降的巨財砸暈了。領班也叫我收下,我為何不收呢……”
杜縈迴坐起身,想把他拉回懷裏,蔣蘭宮卻不肯下來。
“然後領班讓我不用跳舞了,下去陪客人喝酒,我才知道那樣的價錢……不是賣的舞,是賣的我這個人。”蔣蘭宮說著,目光再也沒回到杜縈迴臉上。
“我陪著喝了酒,但是後面的事我做不來。我問他可不可以不做了,把錢退一些回去,那個客人扇了我兩耳光,說我不要臉。然後他再打我,我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領班怕客人鬧起來,給退了錢,然後作為我毀了她生意的代價,還有為那個客人看著解氣。領班揪著我的頭髮,把我從船樓的二層扔下去……”
蔣蘭宮停住,一雙手抱住了他。
杜縈迴按他在懷:“不用再說了。”
蔣蘭宮還是說:“亞父,瘦西湖的水好冷。”
杜縈迴揉著他瘦削的身體往心裏的口子上塞,齟齬道:“……不會再冷了。”
蔣蘭宮抵在他肩窩,瞑目淡淡地吸氣。
“從小在宿星閣,修士們都說我命薄。”蔣蘭宮繼續說,“可那次未能應驗,沒有淹死也沒有凍死。我拼盡力氣游到岸邊,拖著一身水在揚州城街上走,被人用異樣的眼神圍觀,真恨不得死了算了。可我不能就這麼死了,不殺蔣化吉我絕不認命。所以我回到教坊給掌事磕頭賠笑臉,求她們讓我留下繼續跳舞。就算被桓英買走,我也日日夜夜盼著回蔣家,把那個人千刀萬剮。”
杜縈迴點頭。
終於明白了,為何他一定要離開海寧州回宿星閣。
“我成為天君以後,燒光了瘦西湖所有的船。”蔣蘭宮話音忽然狠下去,“我燒掉那些藏汙納垢的賊窩,重洗揚州城。”
“燒了好。”杜縈迴拍拍他的脊背,“別說把人也一起燒了。”
“燒了幾個。”蔣蘭宮討價還價,“就幾個。”
杜縈迴不知道怎麼說好,依然輕拍著:“那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