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會之前所約……

    那時確有些“不知的”要談，只是因杜縈迴所言，後悔逼著他跳舞的做法而不悔逼舞那件事。然而此時杜縈迴卻提到了那次約談，難道平亂慶功宴與荊州殺蔣化吉，兩件相去多年的舊事，有所關聯？

    蔣蘭宮覺得他即將語出驚人。

    然而杜縈迴停下道：“我覺得不要談了。”

    “這個人真的不好對付了。”蔣蘭宮心想。

    他微微笑著，把傘背到身後，做出不再防備的模樣，柔聲道：“沒關係，亞父不想談的話，應該也不是要緊事。這麼多年你我分分合合，哪能事事都清楚，不知就不知吧。”

    杜縈迴搖頭重新向他走來，手臂環過他的身子，蔣蘭宮不敢亂動，忽然發覺他握住了自己背在身後的傘。

    “你要是動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杜縈迴閉眼將下巴抵上他的額頭，“別動，你方纔所說荊州之事，若都是真的，你便一點點都不要動。”

    蔣蘭宮一動也不敢動。

    他站得腿都要僵了，杜縈迴才放開傘柄，在他額上一吻：“是我的蘭宮。”

    蔣蘭宮鬆口氣，往他身上貼去，攥住衣襟：“亞父叫我的字，聽來確實覺得不一樣。”

    杜縈迴道：“當然，那是我取的。”

    蔣蘭宮伏在他胸前，矯揉作態道：“痛病又發作了……抱我回去。”

    杜縈迴把他打橫抱起，慢慢走向寢宮。

    “為何不飛上去。”蔣蘭宮舒服地歪在他肩上。

    “這樣能多抱你一會兒。”杜縈迴道。

    前生多少次對著蔣蘭宮抬起雙臂，只能以袖手遮掩心裏蠢動，好容易抱住了的日子也不長。今世重來，怎能抱得夠。

    自打逢蘭變成了蔣蘭，窈窕佳人變成了翩翩公子，杜縈迴再也沒敢亂碰他。

    他親眼看著蔣蘭將女服一把火燒成灰燼，傲然在火光中打馬啟程。

    桓英警告過，對這個人只可遠觀不可褻玩。杜縈迴想來，說的也沒錯。

    本來救他就沒有玷辱的想法，只是改頭換面之後，更覺得系出名門，不可褻瀆。

    回奉天，入杜府，舉金鼎，蔣蘭成為門客，被領入內室更衣。杜縈迴再見到他，蔣蘭已改換了一襲合身的遼肅府青金長袍，人小氣盛，柔中有剛。

    杜縈迴親自帶他在府上游覽，蔣蘭一路隨他的指引觀望，既好奇又謹慎，謹慎中不失大方。杜縈迴越聊越覺得相見恨晚，目光一刻也不能從他身上偏離。

    然而，一直叫蔣公子太生疏了，杜縈迴心裏有點不滿足。

    他想改叫，還怕唐突，左右繞了得有一折子戲的話，才轉到想問的事上：“蔣公子看著年紀甚輕，可取了字？”

    蔣蘭頷首：“未取字。”

    杜縈迴趁機道：“若不嫌棄，讓杜某來為蔣公子取一個可好？”

    蔣蘭笑得好看：“謝杜宗主美意，蔣蘭能得賜字，乃是福分。”

    杜縈迴摩拳擦掌：“那，依名取字，蘭……”

    蔣蘭忙道：“杜宗主隨意便好，不必依名。其實我覺得，蘭這個字聽著太女氣，一直想改掉來著。”

    “哎哎，蘭是個好字，改了可惜。”杜縈迴說，“我想想，對了，古有文雲：‘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不如字就取蘭宮，名改為殿。這樣便大氣了。蔣公子意下如何？”

    聽罷蔣蘭宮驚忙止步，杜縈迴也發覺自己說得太過。

    讓你起個字，結果連人家名都給改了！

    杜縈迴慌到咬舌頭。

    蔣蘭宮比他還慌，鞠躬行了個大禮：“蔣蘭惶恐……名、字都是極好。不過，這文前一句‘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含了杜宗主的字。我一小小門客，與杜宗主取字並列，未免太逾越了。”

    杜縈迴扶他道：“這有什麼，我你千里奇遇，有這般緣分，哪還用得著主客之分。實話說，與你並列，倒是我的一點私心呀。”

    蔣蘭宮感激地看了看他，低聲唸了幾遍：“蔣殿，字蘭宮。蔣殿、蔣蘭宮……”

    杜縈迴急著問：“喜歡嗎？”

    蔣蘭宮笑著點點頭，再次俯首道：“蔣殿蘭宮，拜謝杜宗主！”

    他抬起頭，長媚眼微微泛紅，猶豫一番，道：“可賜名取字乃是大恩，我平白受之，心中有愧。”

    杜縈迴還沉浸在起了個好名字的喜悅中沒反應過來，蔣蘭宮已經拱手屈膝，杜縈迴一個沒扶住，他便鄭重跪在了面前。

    “蘭宮何故……”

    “杜宗主曾救我於水火，體諒愛惜之情，勝於生身之父，今又賜名，蘭宮感激涕零。”蔣蘭宮仰頭道，“我願尊杜宗主為再生之父，為遼肅宗門出生入死。今後，定對杜宗主盡反哺之孝，懇請杜宗主成全！”

    杜縈迴心裏咯噔一聲：這下可好，把人家嚇到認爹了。

    他去攙蔣蘭宮：“哪裏的話，蘭宮也是名門之後，你我位份本就齊平，我怎好佔蔣氏宿星閣的便宜。”

    蔣蘭宮搖頭：“杜宗主不答應，蘭宮今日就不起來。”

    杜縈迴蹲下看著他：“蘭宮既如此赤誠，我也不好拒絕了，那便避諱一下蔣宗主，稱我‘亞父’足矣。”

    蔣蘭宮含淚再拜：“蘭宮……謝過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