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晴驚喜地抬起頭來，卻發現，過路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他扛了做農活的工具，徑直去了鄰居家，根本不是往這裏走的……

    牧晴嘆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正打算放棄的時候，一個女聲忽然響了起來：“你是誰？”

    牧晴看向說話的人，她正站在院牆的後面，穿著一身暗色的衣服，頭上還戴了一頂帽子，若非發聲，根本瞧不出是個女人來。

    “呂一？”牧晴不敢確定，她往前走了兩步，那女人敏感得很，馬上往旁邊躲了一下：“你到底是誰？”

    牧晴藉着月光，看清了她的臉，她看起來面板仍是很黑，一雙眼睛亮亮的，閃著驚恐的光茫，身材有些微胖……跟記憶裡那個少數民族小姑娘有許多重回之處。

    “如果你是呂一的話，你應該能認出我來。雖然隔了二十年了。”牧晴試探道。

    女人身子一顫：“二十年？你是說那件事……不，不會，沒人知道，他們都死了。”

    “呂一，”牧晴實在忍不住了：“我是晴晴，馮牧晴，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女人聽後嚇了一跳，她瞪圓了眼睛：“你別瞎說！晴晴早死了,整個山洞的人都炸死了，我爸爸也死了！”

    她說完之後停頓了幾秒後，撒腿就往田地的方向跑，聲音驚恐地變了調：“你不要回來找我……”

    “呂一”牧晴腦袋一懵，下意識就追了過去，一路喊著她的名字：“我沒有死，你聽我說……”

    她追了好一陣子，大約是聲音和腳步都太真實，那女人才慢慢停了下來，她慢慢轉過身來，站在原地審視地看著她，從頭到尾包括影子，都沒有放過：“你別過來。你怎麼證明你是晴晴？”

    牧晴想了想，從脖子上拽出了一隻玉佛的吊墜，她取下來拿給呂一看：“這個可以嗎？”

    呂一顫抖地接了過來，用手輕輕地撫觸起光滑瑩潤的玉佛，腦袋裏忽然閃過了某個畫面……

    “晴晴，你這玉佛真好看，前幾年我們村裏來了個帶貨的，那些翡翠還不如你這個。”

    年幼的牧晴低頭思索了一陣，爽快地把那隻玉佛取了下來：“你喜歡我送你啊！”

    “不，不行……你媽知道了會打死你的。我上次看見她打你了。”

    ……

    呂一的眼睛酸澀起來，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仍控制不了眼淚的下落，她一把拽住了牧晴的手：“真的是你，你居然還活著？你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兩人對視了片刻，都在對方的臉上尋找著從前的影子，許久之後呂一嘀咕著抱怨了一聲：“你看起來那麼年輕，你看我，我都老了。你還沒說，當年你是怎麼出來的？”

    牧晴實話實說：“我不知道，我就感覺一陣子氣流把我衝了出去，而後的記憶有些模糊了，等我清醒過來，我已經在孤兒院了……”

    “是啊，晴晴，我爸爸死了，”呂一抿了抿嘴唇：“他進了機修廠送菜，就一直沒能回來。我媽媽到了工廠門口，想進去找他，被人拖走了。直到後來爆炸……我們連他的屍體都沒見到。”

    牧晴皺眉：“你剛剛見了我就跑，也是以為我是鬼嗎？”

    呂一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今天在市場我就看見你了，你打聽我的時候，我沒敢吱聲。阿彪好死不死地衝了上去，要不是我暗示他，他估計就暴露我了。”

    “哼，不過我仍然找到你了，有什麼好躲的呢……”牧晴彎彎嘴角，帶了一點得意。

    兩人肩並肩地往回走，呂一悄悄看一眼身旁的牧晴：“你還回來做什麼？”

    “我就是想知道，當年浮龜山裏的怪物究竟是什麼。”牧晴一臉心事重重：“也想知道，有什麼可以躲開封鎖線進機修廠的路……”

    呂一停下腳步：“別去了。那地方不要再去了。”

    牧晴沉默的功夫，呂一又說：“你看見我媽沒有？自從我爸死後，她沒有一天正常過。她總是嘀咕著，總是說那天不應該讓他去送菜。有時候又恍恍惚惚地說我爸沒死。我猜測她是那一年去找我爸的時候受到了驚嚇。牧晴，咱們活著不容易，別再去了。”

    牧晴搖頭：“你就不想知道真相是什麼嗎？難道我們要稀裏糊塗活一輩子？”

    呂一退了兩步，定定地看著她：“如果你非要進山，我素不奉陪，就當咱倆從沒認識過。關於浮龜山，我一個字也不想說，不想聽。”

    “呂一……”牧晴拉住她的手勸說起來：“我跟你媽一樣，這二十年來，總是做噩夢，我總感覺，當場的事情有什麼蹊蹺，如果不調查清楚。下半輩子也走不出來，你能幫我嗎？”

    呂一堅決地搖頭：“你說再多也沒用，我不會去的。”

    兩人僵持了許久後，呂一用力甩開她的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溜煙地跑回了門，把院門關得緊緊的，不再搭理她了。

    一片漆黑中，牧晴站在院門中，心裏的挫敗感無以言說，鼓足了勇氣，費勁了千辛萬苦來到這裏，竟是這樣的結局？難道自己要無功而返嗎？

    她在呂一的家門口坐了整整一夜，這天晚上，她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情，想當年忽然出現在機修廠的小姑娘，主動跟自己做朋友，甚至從家裏拿來許多好吃，甚至還有小學課本，無數次地安慰自己。這一切全被那場災難消除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揉了揉痠麻的膝蓋，站起身來，最後望了一眼呂家的院子，轉身就往浮龜山的地方走。

    剛剛走了十幾步，一個小男孩忽然一溜煙地追了上來：“等一下，姐姐你等一下。”

    牧晴還沒站定，那個男孩已經一股腦衝了上來，把一張紙塞在她身上，然後撒腿就跑，比兔子還溜得快。

    牧晴疑惑地看了看他，開啟了那個皺巴巴的紙團，上面卻是一副簡單的地形圖，標的正是浮龜山，下面有一堆西拐八繞的箭頭，直指山裏……

    “謝謝你。”牧晴對著呂家的方向喃喃低語著。片刻後，已經大步大步地往浮龜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