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薛白的懦弱
薛白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有些沒有底氣,他想知道真相,但也同樣害怕真相里有他的二叔。
孟小痴等著看涅齋怎麼繼續忽悠人,她現在有些懷疑涅齋說他道士的身份是不是也是隨口胡說的。
涅齋證明自己從不用說的,都是用行動。
只見他接過孟小痴手裏的鬼火,往前一拋,鬼火立馬變成了人的形態出現在薛白眼前。
“沒嚇唬你,你千萬別害怕,我們是不會傷害你的。”
看著一個和自己有著一模一樣的一張臉的人說不會傷害自己,薛白徹底慌了。
“你們,你們……”薛白一向覺得世間鬼怪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要不然他也不會在鄭家出事後,大著膽子往返多次。
可今夜他……
“幻術,一定是幻術!”
孟小痴發現了薛白的優點,那就是意志堅定。
“不如你把他的頭拿下來給他看看?”孟小痴絕對是在落井下石,蓄意報復也不一定。
關鍵是涅齋真聽信了她的話,使了法術,讓那個鬼火幻化出來的薛白自己把頭拿了下來,還遞給了薛白。
薛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彷彿要衝出眼眶,難以置信此情此景正在發生。
他錯了,他就不該出門,如果能重來一次他絕對不會讓孟小痴撞上他,就算是撞上了他也不會再色慾薰心,盯著人家不放。
“唉唉,你別害怕呀!”孟小痴叫喊著,薛白的樣子讓人有些擔憂,會不會嚇破膽。
薛白站在原地,心裏想著要逃離,可雙腿卻不聽使喚,如同灌了鉛,有千斤重。
涅齋也怕真把人嚇壞了,連忙收了法術。
“現在信了嗎?”
薛白瘋狂點頭,他信。
涅齋滿意的笑了,識時務,很好。
“鄭家有鬼魂死不瞑目,不願去地府,我們特來調查一下原因。”涅齋說明來意,只是這來意分明是孟小痴的。
“哦。”薛白全身無力的跌坐在地上,他得緩緩。
“我再問你,鄭家出事的那天,你們薛家可有聽到些什麼?”涅齋問道。
薛白痛苦的眨了下眼,再睜開時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那夜我家和江家都莫名的分別在不同的地方走了水,當時救火人聲嘈雜,也就掩蓋了鄭家傳出的呼救聲。”
“你怎麼知道有人呼救?”孟小痴聽出了端倪,薛白身為少爺,只要火不燒到他身上似乎就不需要湊熱鬧,諸事皆有下人打理,就算薛白去湊了熱鬧,可他自己都說了當時嘈雜,他怎麼知道有呼救聲?
“因為我當時在家裏受了氣,正要翻牆去鄭家討杯茶喝,可還沒過去,就看見裏邊有一群黑衣人追著鄭家的下人砍殺。”薛白至今仍記得當時血淋淋的場景,那群人像屠夫一樣將刀劍架在每一個人的脖子上,將頭顱一個個砍掉,無一例外。
“我承認,我就是個見死不救的懦夫。”
那是薛白的秘密,他看到了罪惡,卻只是當了一個旁觀者,見死不救理當同罪。
“不,你那不是懦弱。且不論你當時寡不敵眾,就說你若是出現只怕連帶著薛家上下也會受到牽連,那時可能會死更多的人,你無須自責。”涅齋出言寬慰。
薛白卻聽不進去,當初眼看著無辜之人被殺的時候他選擇了退縮,後來官府收屍調查的時候他又選擇了逃避,如果他說出所見所聞也許早就找到殺人兇手了,可他沒有,他怕會受到牽連,更怕有人懷疑他是兇手。這一切只因爲他是丞相的侄子,他若做對了萬人吹捧,可一旦有錯就會牽一髮而動全身,朝堂裡的小人就會藉機攻擊丞相,就算與丞相無關,也會是丞相指使的。
孟小痴覺得薛白還挺可憐的,眼睜睜看著熟識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卻無能為力,也是一種折磨。心裏憐憫,嘴上說出口卻變了味道,“沒想到你還是個人,還知道自責。”
薛白忽然想到了什麼,回嗆孟小痴:“對於故意將你絆倒,我是一點也不自責的。”
孟小痴的奚落比起涅齋的勸解似乎還管用,至少薛白不再消極了,他又繼續說道:“後來我在鄭家被封后,去裡面看過幾次,每間屋子都被翻動的不成樣子,鄭老爺的臥房最為嚴重,牆壁都被鑿開了,像是要找什麼東西。”
找東西?孟小痴和涅齋都想到了一樣東西,異口同聲說道:“般若經!”
兩人的默契將薛白嚇了一跳,“不能吧?世間比著那塊石頭值錢的寶物多了去了,怎麼賊人就偏偏看中它?”
可見薛白身處富貴之家,別人眼中的寶物於他不過是塊石頭。
“你見過?”捏著問。
“當然見過,他家也不拿著當寶貝,從前在鄭家佛堂放著,只要去過佛堂,人人都能見到,後來般若與齊家定親,就不知去向了,想必是當作嫁妝了。”薛白臆斷著般若經的去向。
不對呀,傳聞裡不是說是齊家圖謀般若經,若是當做嫁妝,怎麼會有滅門之禍?
“齊家……”孟小痴想問齊家人是否見過,可還沒等說出口就被薛白打斷,他氣急敗壞的說:“聽說齊家主人與鄭老爺年輕的時候是摯友,但身為鄰居我從未見過齊家上門走動過。”
孟小痴很好奇,薛白與鄭家真的只是鄰居的關係那麼簡單嗎?
“能說點我們沒聽過的秘聞嗎?”
薛白瞅了孟小痴一眼,又道:“鄭般若和齊羽是真的青梅竹馬,他們從小就玩在一起。”
“你不是說……”孟小痴的話再次被堵住,“小時候鄭般若不常在鄭府,她總是隨她母親去別處,就在那時認識的齊羽,是她親口對我說的。”
薛白很喜歡看孟小痴欲言又止的樣子,像個想伸爪子撓人,要炸毛的小貓。
沒辦法,誰讓薛白知道的多呢,知道的多,就意味著掌握了話語權。
“你覺得會是像傳聞裡的那樣,是齊家奪寶殺人嗎?”涅齋問。
“官府也曾查過,自然也懷疑過齊家,可沒有證據,要定罪,無論人證還是物證缺一不可。”薛白滿是無奈的搖頭。
“那你想過尋找真相嗎?”涅齋問。
薛白啞然,恍然間發現兩年了,他竟然從未想過查出真相,甚至害怕別人提起鄭家之事,可有時候卻忍不住偷偷回來看看……
孟小痴覺得涅齋的問題早就有答案了,從一開始薛白選擇逃避一切,就決定了將來的漠視,那麼又怎麼會想著挺身而出尋找真相。
“我們別在這站著了,到處看看怎麼樣?”
薛白當然覺得好,又可以逃避了。
薛白對著鄭家十分的熟悉,走在最前邊,很快就到了鄭老爺生前的臥房。
一路走去,四下靜謐的異常,有幾隻蝙蝠在空中盤旋,算是活物。
鄭家也是一番富貴人家的樣子,有許多個院子,鄭老爺獨自一個院子在北邊,院子裡有個顯眼的二層小閣樓,鄭老爺就住在閣樓裡。
推開門,一股嗆鼻且複雜的味道撲鼻而來。
“什麼味?”孟小痴嫌棄的捂住了鼻子,實在是味道複雜的難以言喻。
薛白卻一臉輕鬆,像是沒聞到似的,他說:“年久發黴了,再加上血腥味。”他頓了一頓,揮手將眼前的蜘蛛網拽掉,又道:“這是兇案現場,當年的屍體官府雖然收了,但血卻沒擦乾淨。”也沒人會管。
鄭家就鄭老爺一脈單傳,鄭老爺死後,鄭般若也在齊家自盡了,所以連個收屍的都沒有,更可笑的是鄭家萬貫家財竟無人敢上門認領,哪怕是個遠房不知名的親戚都沒出現一個,最後還是由官府充公了。當年鄭家裏都是些無頭的屍體,都是靠著衣著和傷痕胡亂安回去的,有的可能都是不對的,但還是草草的葬了。
“露天的地方都被雨水沖刷乾淨了,唯有房子裡面的不經風霜雨雪,任憑時間腐蝕,一點點的乾涸。你們若是早兩年來,說不定能找到更多線索。”薛白苦笑,他來過許多次卻依舊沒發現什麼,如今他又能指望這倆人什麼呢?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借個火。”涅齋看向孟小痴。孟小痴眨巴著眼睛,她怎麼那麼聽他的話,憑什麼?
“不借。”
涅齋就知道孟小痴不會聽話,他握住孟小痴的手,突然就升騰起了火焰,孟小痴看著眼睛都直了,涅齋淡然的接到自己手裏,還捏了一小撮,遞給了薛白。
薛白本來閃躲,但一想到兩人的身份,也就接到了手裏。對於未知事物,人下意識是害怕的,薛白也不例外,火焰在手裏感覺手心涼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什麼感覺?”孟小痴問。
薛白看著手心裏的綠色火焰,有一瞬間的呆愣,火本應該是最為熾熱的東西,能燃燒一切東西,就連人命也不例外,可現在他的手裏正有著一團火,卻沒燒起來。
“好像有點涼。”他答道。
孟小痴莫名其妙一笑,涼就對了,地府裡的陰火,於活人當然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