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此襲妝非比襲妝
“好像有點像。”
“你說是襲妝學她,還是她模仿襲妝?”涅齋說著拉著孟小痴又上前了些,看的更清楚。
這才發現該女子就連右邊眼角一顆小小的淚痣都有。
孟小痴說不清楚,眼見的未必為實,不敢輕易下結論。
涅齋倒也不急又指了指那女子身邊一左一右兩個婢女中的一個,那個一直低著頭的,雖然看不清面容卻似曾相識。
恍然大悟。
“難道?”
涅齋點頭,“她看起來尚且青澀,應該是年少時的襲妝。”
“我記得你曾說過,襲妝是被充為妓,她又姿色上佳怎麼給人當起婢女來了?”孟小痴雖是來尋找襲妝,卻對襲妝一無所知,只知道是段琛的紅顏知己。
涅齋自然也不知道,“我只是受師傅之命今夜將襲妝帶回落稷山,知道的都是片面之言,師傅只言襲妝是個苦命人,也未將她全部生平講與我。”
兩人皆是兩眼一抹黑,也就不互相埋怨了,看著吧!
一曲畢,迎來了滿堂掌聲,喝彩聲。
笑的花枝亂顫的應該是老鴇,走到紅衣女子身邊,道;“多謝各位來捧我們聆音閣襲妝姑娘的場,今日襲妝也累了,待明日……”
任憑老鴇口若懸河的說著孟小痴卻沒聽進去,老鴇稱紅衣女子為“襲妝”,那旁邊的那個呢?她是誰?孟小痴懵了。
“我沒聽錯吧?”
涅齋也正納悶呢,明明他和孟小痴看到的襲妝是紅衣女子身邊的那個,怎麼就不是了呢?雖然,成為厲鬼的襲妝現身時半張臉已經毀了,可畫像總不會出錯。
“你沒聽錯,我也聽見了。”
在一片不捨聲中紅衣女人被簇擁著進了畫舫裡面,畫舫外只剩下落寞的男人們。落寞也只維持了不久,就被灰溜溜的請下船了。不是他們銀子不多,只是美人難睹,琴音難覓。
孟小痴像賊人似的探頭探腦,東躲一下,西藏一下的跟上老鴇,反觀涅齋大搖大擺,毫無懼怕之心。
“你幹嘛,不怕被人發現呀!”孟小痴瞪著涅齋,小聲提醒。他們還未明瞭情況,萬一被人當成賊人抓了可怎麼辦?或是被趕下畫舫也不行呀!
涅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扇子,在孟小痴腦袋上敲了敲,“你就沒發現他們是看不到我們的。”
孟小痴猛然想起,她們是在襲妝的過去,已經無法改變的過去,他們不過是看客,融入不了。怪不得剛纔她站在水面上無人注意,而且攆人的時候涅齋大咧咧的站在人前也沒被攆走。
這樣一來做什麼都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反正沒人看得見。
“你什麼時候換的衣服?”孟小痴突然發現涅齋已經不再是扮成鬼的模樣,而是換了一身玄色衣衫,頭髮也整齊的束了起來,倒像是富貴公子的打扮。
涅齋笑眯眯的附在孟小痴耳畔,悄聲道:“我搶的。”
搶的?孟小痴有那麼好騙嗎?
畫舫裡空間不大,卻也能容下五六個人。
紅衣女子正在衝着老鴇發脾氣,毫無彈琴時的優雅。老鴇也面色不善,想來是被氣著了。兩個婢女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生怕戰火波及到她們身上,又是一頓罰。
“崔媽媽,我向來賣藝不賣身,你何故今日又提起這事,那段家縱然有權勢也不至於強搶民女!”聲音也不一樣,這紅衣女子的聲音溫和,卻不柔弱。就是換了臉她也不是襲妝,孟小痴很肯定。
被喚作崔媽媽的老鴇苦口婆心,“我的好姑娘,段家是媽媽我得罪不起的,那段琛行事狠辣,你若是不如他的意,他定是不會放過咱們的。”
“他若如意,我便不如意,媽媽你知道的我已經有愛慕之人了,怎可背棄,就為如了他的意。”紅衣女子說著趴在桌案上聲淚俱下。
老鴇不依不饒,“襲妝你可別忘了,你是受皇命被罰為妓,此生都不得脫離賤籍,這輩子也只能活在秦樓楚館裏。那秀才苦讀多年也只是個秀才,你還為他守潔不成?”言下之意就是秀才無能,此生與功名無緣了,而紅衣女子這輩子除了為娼妓,再也沒有別的選擇。
紅衣女子只顧著哭,不言語,老鴇繼續言道:“當初我看你琴技卓越,纔將你留在這聆音閣,還遂了你的願不讓你接客。況且我還捨棄了那麼多比你年輕,比你貌美的女子,硬生生的把你捧成了花魁。當初與你同被送來的死的死,病得病,沒見像你這般享福的。你若不是在我這裏哪有那麼好的事,恐怕早已經是殘花敗柳,如今我不過讓你去陪段公子一夜你就如此與我頂嘴,將來怕是也指不上你了!”
老鴇到底活的久了,說起話來都是學問,句句直戳人心肺。
“崔媽媽,我自知你對我恩重如山,我也願報答與你,可絕不是陪人睡覺。”紅衣女子有著些許骨氣,可就是處於弱勢。她受了人恩惠也就有了被人拿捏的把柄,她若是個忘恩負義的也就罷了,可她偏偏是個重情重義的。
“陪人睡覺?”老鴇冷笑,“你陪了秀才不也是陪人睡覺,而且還是白睡,陪了段琛還能得些好處。”
孟小痴站在旁邊看著渾身惡寒,分明是一出逼良為娼啊!
“你好好想想。”老鴇已經對紅衣女子的不聽話深惡痛絕,“今晚先別回去了,在這裏吹吹冷風清醒些。”
紅衣女子無言辨駁,只能痛哭。
“阿婼照看好姑娘,若是生事你便不要回聆音閣了。”臨了還不忘威脅紅衣女子一把。
“是。”那叫阿婼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孟小痴和涅齋眼中的襲妝。
孟小痴難以理解現在是什麼情況,襲妝不是襲妝而是阿婼,難道兩個人共用一個名字?
老鴇領著另一個婢女上了岸,依舊還能隱隱聽見她對護衛說,“看住了,別放人進去也別讓人跑了。”
紅衣女子聽見哭的更甚了。
“姑娘,崔媽媽說的對,張秀才不牢靠的。”襲妝將帕子遞給紅衣女子,可紅衣女子並不領情,襲妝悻悻的收了手,站回到原來的位置。
畫舫外依舊熱鬧非凡,歌舞不斷,唯有這一個,寂靜的只剩下女人的哭聲。
兩人無趣,出了畫舫。
“你說為什麼襲妝不叫襲妝啊?”孟小痴百思不得其解。
涅齋閉目享受著清風,緩緩道:“可能襲妝本就不是襲妝吧!”
故作深沉的樣子讓孟小痴很不爽,特想一腳把他踹進水裏。不僅這麼想了,還很想這麼做,偷偷在後面試量了一下,心裏也賊開心。人吶,一旦開心了就會有不開心的,涅齋突然轉身,孟小痴一個沒收住,就在涅齋眼前演示了一遍她剛纔都幹了什麼。
涅齋抓包成功,憋著笑問道:“你幹嘛?”
孟小痴尷尬的笑了笑,開始胡謅,“太悶了,伸展一下腿腳。”邊說邊開始真的伸伸腿,甩甩胳膊。
涅齋默默撇頭,放聲大笑。實在是孟小痴太好笑了。還是那身裝神弄鬼的扮相,原先只需要往那一站就能嚇唬人,頭髮隨便披散著,後來碰上襲妝,那一下的驚心動魄,弄的頭髮亂七八糟的,後來又落水,孟小痴放浪不羈的性格也沒仔細擦乾,現在可能梳都梳不開。剛纔笨拙的還打算偷襲他,活像個小傻子。
孟小痴一把勒住涅齋的脖子,怒問:“你笑什麼?”
孟小痴哪有什麼力氣,涅齋不過是讓著她,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你不覺得你自己像個傻子嗎?”
孟小痴勒的更緊了,就差上去咬一口洩憤了。
“我是傻子,你又是什麼,不也淪落至此!”孟小痴很不服氣,憑什麼說她是傻子?涅齋不也和她一樣,從裝神弄鬼到困在襲妝的過去。
“好好好,我也是傻子,你快放開。”涅齋笑的肚子疼。
孟小痴很不想放開,可禁不住涅齋出言誘惑,“我可以幫你梳頭,還可以換件衣服。”
那敢情好啊,孟小痴當即放了手。雖然沒照鏡子,但孟小痴也想的到她現在的樣子,那是要多慘有多慘。
“來,坐下。”涅齋指揮著孟小痴。
孟小痴沒過腦子的就乖乖的聽話了,也不怕涅齋使壞。
涅齋也跟著盤腿坐下,手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把銀梳子。月光加上畫舫燈籠裡蠟燭散發的燭光剛好,不刺眼,也不覺得暗。
孟小痴的頭髮長的很好,又黑又長,及腰而至,觸手溫涼,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涅齋不由自主的用鼻子嗅了嗅,遭到了孟小痴的反抗。
“你幹嘛呢,怎麼還不開始?”
涅齋回神,問道:“你不會梳頭嗎?”
“當然會。”孟小痴突然感覺到不對,這是要反悔呀!連忙轉頭,“是你先應承的,你可別想反悔!”
涅齋將孟小痴的頭扭了回去,“不會反悔的,你別動。”
涅齋動作輕柔的像是在呵護珍寶,從髮梢開始一點一點的將打了結的頭髮慢慢通開。
孟小痴享受極了,這種感覺讓她想起了她的母親塗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