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噩夢
“禾……禾歡姐姐?”紅燭試探性的開口叫了一聲,聲線顫抖得不行。
夜裏漆黑,蠟燭早就已經燒完了,空氣裡飄著淡淡的蠟燭味和竹葉清香。月光從窗戶那兒照了進來,地上染了一層霜白。
禾歡光著腳站在地板上,不理會地板滲透到骨子裏的涼意,她揹着月光,周身陰冷,把白日裏留下的最後一點熱氣都驅得乾乾淨淨,此時看起來像個惡鬼。
她直直盯著紅燭,抿得緊緊的唇終於張開,眼裏閃現著莫名的狂意和寒涼,“紅燭,你是不是把我當做姐姐了?你是我的好妹妹嗎?”
好妹妹?
是啊,她真的需要一個好妹妹,一個永遠愛自己的,會聽自己的話的好妹妹!
紅燭是好妹妹,她需要!
紅燭不由得攏緊了被子,大眼睛裏全是恐懼。
她不敢回答。
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一遍一遍地問自己。
沒有得到紅燭肯定的回答,禾歡心裏涌上冷意。她眯了眯眼,吐出一口濁氣,“怎麼不說話?姐姐問你話你怎麼不回話?嗯?”
禾歡畢竟在宮花閣待過,雖然比不得其他人那般身手敏捷,來無影去無蹤,各個身懷絕技。
但是她有恨意和執念,那是她活下來的理由。
現在,偏執的狂念佔據主導,禾歡的力氣大得可怕,她一下把紅燭從被窩裏提了起來,紅燭本就瘦弱,禾歡就像拎一個貓崽子一樣拎著她。
紅燭怕極了,奮力掙扎,隨後從衣裳裡褪了出去,赤裸的落回地面。
“禾歡姐姐,我是一個好妹妹,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我好怕…”紅燭顫抖著說,冷意席捲全身,她抖得像個篩子。
“是嗎?”禾歡丟開衣服,眼裏閃著安慰,她忽然抱住紅燭,“求求你,不要不喜歡我,我以後就不這樣對你了!你只能對我一個人好,好不好?紅燭?”
從聽到顏夙要成親那一刻,看到南禹安把瓔珞項圈送給沐瀟湘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禾歡感覺自己被世界所拋棄,可能……是因為自己不強大?!
對,就是強大?
就是強大的人才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才能被人喜歡!從前她足夠強大,靠山夠大,所以人人都喜歡她,所以她現在也要強大起來!
紅燭怕禾歡再做出什麼不好的事,只得點點頭。“是,我只對你一個人好……”
“我是姐姐,明白了嗎?”禾歡更正她,“你要對姐姐一個人好。”
她的眼眸泛着詭異的冷光,像是瓢潑涼水一下一下刷在紅燭臉上,紅燭忍著恐懼:“對,只對姐姐一個人好……”
她想起今日沐瀟湘的話,沐瀟湘說會救自己的,她是主子,她說會救一定會救。所以自己要好好活下去,家裏還有好多人指著自己養活呢。
禾歡的眼神一下就變溫柔了,彷彿之前的一切從沒發生過一樣。她將地上的衣裳撿起來拿給紅燭,笑眯眯地說:“早點睡,紅燭。”
她的眼光瞥見紅燭手腕上的痕跡,不由抿唇一笑。這是她的印記!
自己也有操控他人的權利,這是強者登頂的第一步!
“好……姐姐。”紅燭緊咬著唇,生怕自己發出什麼令對方不悅的聲音。
紅燭穿上衣裳,轉眼時禾歡已經躺回自己的床,發出均勻輕淺地呼吸聲。她睡著了,嘴邊掛著滿意的笑容。
晚風吹得竹林沙沙做響,像是什麼東西在刻意逼近,紅燭怕極了,將全身都裹入被子裡。
不管是什麼,都離自己遠一點好不好?
自己只想賺錢,安安分分過一輩子,沒得罪菩薩,過年過節從來不會少了灶王爺的份,他們會庇佑自己的!不是嗎?
紅燭是懷著恐懼睡著的,夢裏都是一個人追著自己跑,嘴裏叫著“妹妹妹妹”,可事情哪裏有這麼簡單?她只是要吃自己的心肝而已,紅燭怕得哭了。
“紅燭,紅燭,怎麼抖得這般厲害?是不是魘著了?”容羽的聲音頗為擔憂。
紅燭一下就被驚醒了,臉上黏膩一片有汗水有淚水,眼睛腫得不像話。
看到容羽時她差點認成禾歡,可是那裏頭的擔憂和無害又豈是禾歡可比的?
紅燭哇地一聲撲進容羽懷裏,“容羽姐姐我好怕,這裏太可怕了……”
她說了好多個怕字,縱使暖洋鋪了進來,仍舊驅不走她的冷意。
容羽看著紅燭的感覺不對,轉身看了一眼禾歡的床鋪,被子疊得整齊,人已經不在了。
“別怕別怕,我在呢。”容羽拍拍紅燭的身子,隨後抽身關了門窗。
禾歡剛剛已經讓沐瀟湘叫去了,應該沒有問題。容羽有了幾分把握。
隨後容羽從懷中掏出半個巴掌大的小銀盒,上頭雕著精緻的花紋,很神秘,也很貴重。
不是紅燭能想象到的價格。
銀盒子開啟,裡頭有許多很多紅色的小顆粒,兩三個芝麻團起來那麼大。
“容羽姐姐,這是什麼?”紅燭不由睜大了眼睛。
容羽眼下有些烏青,嘴唇少有的蒼白,她笑了笑,是令人心安的,“這是我從我們村蠱師那裏求來的,你身體裡的蠱蟲發作時能幫你緩解一下疼痛。她只是個隱族外民,是隱族人抱養的孩子,所以隱族的人也沒教她多少關於蠱的知識。只有這個,希望能幫上你。”
看著一夜間就少了些鮮活氣息的容羽,紅燭的心暖暖的,但更多的是自責。
“容羽姐姐,你昨晚向小姐告假是去替我求藥了嗎?”紅燭的眼眶溼漉漉地,紅腫得沒法看。
幸好,還有人救她。真是太好了。
容羽笑笑,“這藥難求,我一日給你三粒,你三餐後服下便可。全給你怕被禾歡發現,一偷偷找我拿就行。”
“謝謝……謝謝你,容羽姐姐……”紅燭感動不已,眼裏終於有了些渴望。
容羽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讓紅燭著水將藥服下。
“咱們都是伺候小姐的,說這些做什麼?日後伺候小姐更盡心便是。”容羽笑著說。
紅燭點點頭,隨後將昨晚禾歡的異狀和容羽說了。容羽抿了抿唇,不知在想什麼。
陪紅燭用了午膳後,容羽安排好了紅燭今日的活計,便回了沐瀟湘那裏。
沐瀟湘正整理著從沐中成書房裏偷來的書信和賬冊,不管有用的無用呢,沐瀟湘的表情都是笑的。
南禹安看來也不是什麼傀儡鼠輩,至少是個肯動腦子的。
不過沐中成更屬意南禹安,雖然南禹安和南禹民兄弟感情很好,可他們不需要一個會功高蓋主的人,如果南禹民這樣一個兄弟幫襯,他們二人遲早會做出點事。
沐中成不知是和誰書信往來,信裡明確說明要借南禹安的手除掉君長戚和南禹民。
落款有幾個字,“公子.辛。”
公子辛?
是誰?
沐瀟湘在腦海裏過了一遍,不得結果。
她被困在塔裡五年,訊息有時通有時無,夢參下山是能為她帶來一些,也就只有一些而已。
這個公子辛,是哪裏來?他有什麼目的,為什要幫助沐中成呢?
這樣於他,又有什麼好處?
君長戚是奸臣,集全權於一身,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而南禹民是皇帝的弟弟,手中有實權,也有人心。加上南禹安身體的緣故,南禹民這個王爺隨時可以把南禹安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
水泠城裏已經沒有了其他皇子或王爺,一定突然冒出來的公子辛,莫非是別國的?
沐瀟湘聞了聞信紙,信紙上有一種特殊的味道,不僅僅是薰香的味道,還有墨的味道。
這種墨……
據沐瀟湘所知,南榮國的人並不多用松煙墨。
還有信紙上的薰香,就算刻意掩藏,只要沾染上一點,整張信紙都有味道。
味道雅淡,還有點桃花的味道。
桃花?
水泠城裏有桃花的並不多,倒是北臨國,大片大片的桃花,叫人豔羨。
“你知道哪裏有桃花嗎?”沐瀟湘放下信紙,將其小心的放回原來的盒子裏。她交給禾歡,“放回沐中成的書房,別讓他發現。順便探一下公子辛的真實身份。”
禾歡接過東西,“我明白了。”
但禾歡動了動嘴,似乎還有話要說。
沐瀟湘看了她一眼,問:“你想說什麼?”
“我……沐流光成親那日,我想去伺候她。”禾歡說。
不想沐瀟湘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不行。”
禾歡面色一緊,嘴唇咬得緊緊的。
沐瀟湘看了她一眼,眸子一轉,說:“之前你和顏夙說的話被她聽見,她多次告訴我大婚之日不想見到你。”見禾歡的臉色仍然繃著,沐瀟湘又跟著放柔了聲音,“她是新娘子,你體諒體諒她吧,就當是爲了我,嗯?”
這話說得真切,沐瀟湘難能地放下冷意。
如此,禾歡也不好再說什麼。“好,我聽主子的。”
她的手指絞得緊緊的,關節泛着青白。
沐瀟湘笑笑,而後又說:“把容羽叫進來,昨晚她告假說家裏產了槐花蜜,我得好好嚐嚐,那東西我們東蒙可不多。你也一起嚐嚐吧。”
禾歡愣了一下,不由得看向沐瀟湘,對方笑意真切,直達眼底,不像是作假。
她鬆了口氣,“是,奴婢這就去。”
槐花蜜?
那個人的東西,她可不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