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無歡
康正殿內。
年輕的孤王閉著眼,從容的將手交給一旁的醫者,下抿的唇暴露了他的緊張,手心裏甚至出了些汗水。
他焦急的等待著結果,心裏又是驚喜,又是惶恐。
如若真的有那個可能,那他將死而無憾。
不過一會兒,李太醫面上鬆了口氣,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磕頭說:“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陛下如今身子回陽,已有恢復之象。”
聽完,南禹安才如願的鬆了緊繃的神經。心臟跳得越發快速,激動之情無以言表。
“那孤體內的毒……”他還是不放心。
他知道自己體內有毒,且還不是同一個下的。這些年他的身子日漸虧損,一生卻碌碌無為,他原以為自己要愧對先祖,讓江山落入惡人之手。
可不想,上天居然……居然又給了他機會。
李太醫說:“陛下的身體已經對那些毒有了抗體,加上一直吃藥緩著,所以纔沒有毒發。待微臣最後為陛下開兩劑藥,早晚分服,不出半月便可治。日後再慢慢調養就可大好。”
說實話,李太醫自己也是疑惑的。
他進入太醫院快有三十年了,不受上頭主子恩寵,平日裏見不到幾個正經主子,他都以為自己要在太醫院裏碌碌無為度過一生。南禹安的病症他是聽其他太醫提起過,無藥可醫,體內匯聚大大小小的毒,早晚都是一個死。有幾個毒李太醫平時都不敢想的,卻不想有人用到了這個年輕的君王身上,他不由默默替君王點了根蠟燭。
可偏偏南禹安不信命,暗地裏也自己吃著藥。
似乎是稀裏糊塗吃對了,他開始活氣紅潤起來。暗中找了平日不惹眼的太醫開給自己看,得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好訊息。
南禹安鬆了口氣,自己終於不用再擔驚受怕的了。若是君長戚知道,他的毒已經被自己解開,對方會不會咬牙切齒的抓狂呢?
想想他還有些期待。
“那子嗣問題……”南禹安還是較為關心這個。
凡是帝王都有私心,他雖然已經有了讓位給健康弟弟的打算,可心裏總是不甘的。
他纔是君王,卻要活得如此小心謹慎,實在不該。
李太醫笑道:“陛下放心,若按時服藥,未來可期。”
隨時不可置信,可他也說出了自己的診斷。
天不會就此亡了南榮,他就知道,南榮不會就那樣被一個閹人控制的。
南禹安聽罷,久久不語,可眼眶已經微紅。
太好了。
他也能擁有自己的孩子,他也能有後了。那讓位給南禹民的事,就再也不能想了。他要多活個幾年,將君長戚給鬥下去,給自己的孩子一個美好的未來。
許久,南禹安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
這時,一個總管模樣的人來報,“陛下,占星閣閣主和壽王殿下在殿外求見。”
聞言,南禹安面有疑惑,這兩個怎麼一起來了?
他揮手讓總管下去,“讓他們先等著。”
“是。”
隨後,南禹安給了李太醫的家裏一些賞賜,足夠他們吃飽喝足,李太醫感恩戴德。
南禹安半威脅地道:“孤已經好了這件事且不可叫第三個人知道,就是你的老母親也不行。給孤管好你那一張嘴,若是這事兒傳了出去,孤先拿你的家人開刀,明白了嗎?”
李太醫出了層冷汗,心道帝王無情,面上恭謹地應了。
“陛下,微臣有一事相求。”李太醫又說。
南禹安不自覺蹙眉,“你說。”
“微臣早聽說那烈毒難解,一直未有解藥,如今陛下作為第一個解了毒的人,微臣可否……可否斗膽向陛下討一份解毒方子?”李太醫低著頭道,心裏已經開始打退堂鼓。
可他心裏實在好奇得緊,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
“來人,將李太醫秘密送回。”給了藥方之後,南禹安對身邊人說。
一個小太監上前,領著李太醫離開。
南禹安叫來總管,頓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麼,還是決定先叫南禹民進來。
而李太醫被小太監領著離開,那是條遠路,平日都沒多少人打理。
李太醫低著頭不知在思索什麼,心裏也不是喜是苦,卻也因為被南禹安用了一回而激動不已。他甚至想告訴所有人,他今日給南禹安看了病。可是臨走前南禹安的警告他又不敢忘記,一時間矛盾得不行。
他心裏癢癢,耐不住的。
忽然旁邊的小太監恭敬的朝前方行禮,“奴才見過九千歲。”
李太醫僵住了。
九千歲?君長戚?
怎麼會在這種偏僻道上遇見?
他硬著頭皮行禮,“微臣見過九千歲。”
隨後他就感覺自己被人掃視了一番,眼前出現了兩雙靴子,一雙男性的黑金靴子和女童的繞枝木屐。
女童?
“免禮。”上頭傳來君長戚滑涼如絲綢的聲音。
“謝九千歲。”
李太醫微微起身,看了眼面前的兩個人。
一身紋金的黑色錦袍,給來人不知覺添了幾分威嚴。偏偏那人眼尾一抹紅,不顯浮氣,更是妖冶。
比南禹安更有上位者的威嚴和氣勢,李太醫腦海裏忽然蹦出這麼一句話。
剛想完,他就恨不得打自己兩個巴掌,自己怕不是活夠了?
他又看了眼君長戚身邊站著的女童,頭上梳著稚氣的雙螺,用兩隻墜著鈴鐺的白玉蝶做飾。胸前和後頭也垂了幾根細細長長的小辮子,尾部皆掛著小巧精緻的鈴鐺。
由於入了宮的緣故,她的身上也富貴了些。方領長襖裙,外頭再一件富貴繞枝的短衫,加上她這人面容秀麗,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個家族的貴女。
可李太醫知道,沒有哪個貴女是敢站在君長戚身邊的,不被嚇暈就是好事。
所以,此女不尋常。
想著他想再抬頭看清女子到底是何模樣,卻不想撞進少女如深潭般的黑眸裡。四周變得靜悄悄的,失去了豔麗的顏色,只剩黑白。
李太醫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君長戚的一聲輕笑拉回現實。一旁的少女撇了撇嘴,似乎還未盡興。
“李太醫是從康正殿出來的?”君長戚開口問。
李太醫遲疑了一下,就感覺身邊一下子沒了溫度,忙不可際地點頭,“是的。”
君長戚滿意的勾起嘴角,“殿下身子如何?”
“哎,還是和尋常無二,只怕……”堅持不了多久了。
這話他是用來故意討好君長戚的,也好讓君長戚不發落自己。
君長戚劍眉一皺,笑意卻不變,“公然詛咒陛下是大罪,李太醫慎言。”
一旁的鮮于楹笑出聲。
君長戚的話似乎是提醒,又不像。
李太醫愣了一下,忙道:“是臣失言了。”
“下去吧。”君長戚說。
“啊?”李太醫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頭,像是在詢問這就可以了?
君長戚點了點頭。
李太醫如蒙大赦,一溜煙離開了。
鮮于楹捂著嘴,笑道:“他怕什麼,師兄你又不會吃了他。”
“在宮中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誰都可能吃了他。”君長戚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垂眸含笑,不知不覺間多了兩分溫柔。
鮮于楹不得不感嘆一句,妖孽就是妖孽,怪不得師傅經常強調自己的臉比始終的好看,原來那是不自信啊。
這張臉,分明比師傅還要絕色傾城!
“師兄,我覺得那皇后有點不對勁。”鮮于楹緊張的看了看四周,低聲說。“我覺得她瘋了,居然跟我討要毀人容顏的藥水,她居然要對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女子動手。”
她想起那天蕭月華的死,心裏又有了一點兒滿足感。
“還有還有。”鮮于楹不自覺拉上君長戚的袖子,生怕君長戚分心似的,“有一個可疑的地方……別人都叫那皇后無歡。可是那皇后不是叫黃柔嗎?怎麼又改名叫無歡了?”
“無歡?”君長戚忽然抬起頭。
鮮于楹點點頭,確信道:“是的,無歡,他們就是這般叫的。”
聞言,君長戚少有的帶上一種慍色。半晌,他又恢復如常。
“他也真夠不要臉的。”君長戚笑著說,可話裡卻根本沒什麼笑意。
鮮于楹打了個寒顫,“師兄,這名字有什麼問題嗎?”
為什麼君長戚聽到無歡這個名字臉色都變了,他又在罵誰不要臉?
皇后?
君長戚習慣性摸了摸她的腦袋,如以前摸左苓那樣。薄唇輕啟,音調含笑涼薄:“無歡是我的以前的名字。”
“啊。啊?師兄……你你你以前的名字?”鮮于楹張大嘴巴,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無歡?
是師兄以前的名字?
那他為什麼又改名了?
君長戚並未做答,手上捏著那塊玉佩。許久,嗤笑一聲道:“把我的名字安在那種賤奴身上,真是符合他的惡趣味。”
他忽然緊握住玉佩,關節泛白。
鮮于楹見他如此,忙搖了搖他的袖子,“師兄咱們走吧,這兒怪荒涼的。”
她雖然不知道內情,但看君長戚的面色就知道絕不是什麼好事,她還是識趣的不過問的好。不過她還是對無歡這名字產生了興趣,心裏不由得疑惑,師兄改名的目的是什麼?
以前的師兄,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