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看著漸漸遠去的涼州牧，驀然間灑脫一笑，然後摘掉腰間的束帶，把身上的官府直接脫掉鋪在了地上，隨後一屁股坐了上去。

    之前涼州牧將手下全部撤走，現在他這位兵部侍郎身邊空無一人，不過這也正合他意，要不然他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因為整個軍隊都知道他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哪裏會像現在這樣子一副江湖武夫的舉止。

    他倚在城牆之上，因為城牆太高他看不到下面大軍的現狀，但是他就算是能看到他也不會看的，因為他發現頭頂上的天空正飄著各種形狀的白雲，那模樣還是極其好看的。

    輕輕嘆了一口氣後，兵部侍郎自言自語道：“沒想到最後我竟然葬在這裏，景不錯倒也不虧。”

    呆呆看了幾秒後，兵部侍郎乾脆閉上眼，在腦海裏回憶自己這幾十年的風風雨雨，現在好了，這風雨馬上就要停了。

    砰！

    腳下傳來劇烈的震動，身後的城牆更是像被人隔著牆壁狠狠敲了一錘子，震得兵部侍郎搭在膝蓋上的手掌都跟著晃動了。

    幾丈下的城牆外，東越兵早就架起了攻城車，隨著那碩大如公牛大小的鐵塊隨著軌跡晃出，直接撞在了城門之上，本是精鐵所鑄的城門表面頓時擦出一道道火花，可是並沒有太大損傷。

    兵部侍郎實在受不了下面攻城的東越兵，站起來後狠狠往外吐了一口痰，很是無奈地撿起地上沾滿塵土的官服，準備再次穿上。

    “大人！不好了，敵軍已經在攻城了！城門估計最多不要半個時辰就會被撞開的！”一個兵長找到了這位往城牆外吐痰的兵部侍郎大人，一臉慌張地說道。

    兵部侍郎倒是一點不再慌張，一邊不緊不慢地繫着身上的官服，一邊對著一旁的兵長詢問道：“看見涼州牧大人去哪裏了嗎？”

    兵長搖搖頭，一邊看著城牆外的戰況，一邊著急地等待著兵部侍郎這位官老爺趕緊下達撤退的命令。

    最後正了正自己頭上的官帽，兵部侍郎從容往城門口走去，身後的兵長沒辦法只好在後面慢慢地跟著，一路上都在詢問涼州牧大人的命令。

    兵部侍郎隨意般瞥了一眼身旁的兵長，他是跟著涼州牧來到這黃玉城的，對於眼前這個兵長他還是很熟悉，因為不需要他多麼刻意去記，記住的戰死了，記不住的最後也記住了。

    “黃嘯，你覺得這一次我們能擋下來嗎？”兵部侍郎像是很認真地問道。

    黃嘯聽言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前者見此搖搖頭，說道：“但說無妨。”

    聽到這一句，黃嘯這纔敢說出口：“大人，我勸你還是直接走吧，讓兄弟們擋著。”

    兵部侍郎聽到黃嘯這句話，猛地停了下來，一眼嚴肅地看向後者，黃嘯自覺自己說錯話了，連忙低下頭不敢直視前者明晃晃地眼神。

    兵部侍郎嘆了一口氣，走近一步然後拍了拍黃嘯的肩膀，後者只聽到對方說道：“黃兵長，謝謝你，不過還是需要你們再辛苦一下了。”

    黃嘯抬起頭看著兵部侍郎，發現後者眼神裏帶著一絲決然，根本沒有任何怪罪自己的意思，於是連忙回道：“不敢，大人有啥命令說就是，我黃嘯就是個大老粗，不懂得說啥漂亮話。”

    兵部侍郎點點頭，率先走出，帶著黃嘯往城門而去。

    被兵部侍郎這一番行為搞得有些暈的黃嘯，好好回想了下還是不明白前者究竟啥意思，索性直接不再去想，連忙跟上兵部侍郎的身形，忽然發現兵部侍郎大人這官服倒真是不講究，都是灰。

    “大人，能告訴我涼州牧大人究竟有啥命令不？”黃嘯還是忍不住，又是再次問道。

    兵部侍郎沒有回話繼續往前走著，就像沒有聽見一樣，黃嘯見此不再張嘴，更沒有再追問，只是正當黃嘯跟著兵部侍郎快走到城門口時，前者突然出聲說道：“死守。”

    “啥？死守？”黃嘯有些不敢相通道。

    兵部侍郎繼續解釋道：“這是黃大人的命令，沒法改的。”

    黃嘯沉默了，區區二字的命令代表的就是他們這群守城兵的命運是九死一生，甚至那一生都沒有。

    “大人，是不是涼州牧已經走了？”黃嘯手下管著上千的人，自然不是傻子，下了這死守命令的涼州牧很明顯是一個目的，讓他撤退地更加安全，或者說是從容一些。

    黃嘯臉上陰晴變化，最後還是選擇了認命，在蒼南國有著一種認知，你戰死沙場皇帝會幫你豎立石碑，但是一但發現你當了逃兵，一家老小都會被髮配充軍。

    “大人，我知道你不需要留在這裏，你也走吧。”一直跟在兵部侍郎身後的黃嘯此時往前走了幾步，先一步走向城門口，然後對著身後的兵部侍郎說道。

    兵部侍郎想要說話，可是就聽見前者再次補充道：“咱是山南人士，平日裏大夥都知道劉大人你的為人，說起來這些年遇見的這些個大大小小的官，我黃嘯還就是隻服劉大人你！”

    黃嘯回頭看著劉章欲言又止的樣子，頓時爽朗一笑，然後拍了幾下胸口說道：“放心吧大人，兄弟們絕對能撐到你安全撤離。”

    兵部侍郎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那就還請黃兵長幫我身後這萬千百姓守住城門！”

    黃嘯眼神一凌，頓時只覺得胸腔一陣熱血翻騰，要知道不管在哪個國家，都沒有讓城中百姓往後大部分撤離的選擇，因為這樣被攻陷的城鎮就徹底成了別人的地盤，以後想要搶回來就是難上加難了。

    最重要的是一大群流民難民涌入另一區域，很大機率導致民生動盪，極其不利於帝王的統治。

    知道劉章準備要做一件需要付出多麼巨大代價的事情後，黃嘯直接對著兵部侍郎拜了三拜，後者自然回敬三下，然後二人同時轉身，一個走向城門，一個走向城內。二人誰也沒有回頭。

    黃嘯來到城門口，看到所有的手下兵將都看著自己，他深吸一口氣，一一巡視了下眾人後，纔是出聲說道：“死站！與黃玉城共存亡！”

    聽到這話的所有人原本帶著期待的眼光瞬間黯淡了下去，但是很快便是認命般握緊手裏的長矛，既然無路可退，那就殺一個回本，殺倆個賺了！

    黃嘯手掌高舉，眼前所有的將士頓時鴉雀無聲，唯有東越軍攻城車一下下轟擊城門的那種沉悶響聲，片刻後黃嘯帶著顫抖地說道：“這種情況，咱之前也遇到過，僥倖活到現在，最怕的就是再遇到這種事，但是怕什麼來什麼，可是這一次我覺得值！”

    看著身前的兵將疑惑的眼神，黃嘯頓了下才是說道：“我們的兵部侍郎劉大人正在我們身後讓老百姓撤走！”

    一句話猶如驚濤駭浪一般，甚至有些老兵接觸過劉章，更是知道他這個選擇代表了什麼，當即忍不住眼眶有些溼潤了。

    凡是私放平民逃走的，一律凌遲，滿門抄斬！並且寫在歷史策上，供後人唾罵。

    這些守城的兵將中有不少都是黃玉城的原住民，大多有些不少兄弟姐妹和雙親就在身後，這也是為什麼蒼南國寧願城破都不允許官員私自放百姓走，若是身後有親人的話，本來可以守十天的城門，往往至少能守一旬之久，這將大大損耗敵軍的實力。

    黃嘯咧開嘴笑了笑，他高興，高興自己在臨死之際竟然能遇到劉章這麼一個兵部侍郎，頓時覺得一腔豪氣，當即高舉右臂，怒吼道：“為劉大人死站！”

    頓時所有的兵將無一例外都是高舉右臂，個個拼盡全力嘶吼道：“為劉大人死戰！”

    每個人都喊得極其真誠，每個人都眼含熱淚，看著黃嘯身後兵部侍郎大人離開的方向。

    本來挺直腰桿大踏步往前走的劉章，聽到身後那震天的聲音，不爭氣的留下了一行熱淚，只是後者嘴角往上勾了勾，揮袖抹去臉上痕跡，再次往前走去，這一次腳步更加輕快。

    轟！轟！轟！

    精鐵的城門已經有些變形，在城門內有著整齊的兵將端著手中長矛，等著城門破開的一瞬間，而城牆之上，另一個兵長正指揮部下把爬上城牆上的東越兵一刀斬首。

    之前爲了阻止東越兵翻上城牆，城牆之上不僅僅倒滿了棕油，而且有些不少石頭火球以及細沙一股腦的往下倒，可是實在架不住東越兵多，而且個個拼了命一般，哪怕身上著了火都會繼續往上爬。

    最後兵長只好命令所有人全部手提大砍刀，等著東越兵爬上牆頭的那一瞬間揮刀砍掉對方的腦袋，雖然總會會有人防住他們的當頭一刀，但是如象寺那一百多名僧兵更是等在後麵，一腳便是將對方踹下幾十丈的城牆。

    如象寺方丈看著不斷涌上來的東越兵，一掌拍在一人面門上，後者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響就直接暈死過去，前者輕道一聲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