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這樣緊張了，也不用遮遮掩掩，我都把此前的事情簡單地跟她說了，包括她前世因你而死。”逢音說道。

    岐印的瞳仁瞬間眯成了一道，他有些擔心地轉頭看著顏歡，見她果然心緒不寧，比自己離開之前更加消沉，心裏有些後悔不應該今天離開，讓逢音過來了。

    “你不要在這裏胡說八道，我根本都不知道那些事情，你一個人不要在這裏危言聳聽。”岐印反駁他，說的也確實是實話，他並沒有記憶，也從無地方驗證事情的真偽。

    逢音也不說話，只是身體歪斜倚著後面的白牆，冷冷地打量著他們。

    “如果真的是因為我，我會去修正，結印遲早都是要解除的，這是我跟顏歡早就說好了的，不勞你操心。”岐印怕顏歡已經信了他的話，也怕他說出來更多，讓顏歡多想，直接冷漠地拒絕他，“既然這樣，我們兩個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如果你以後想成為顏歡的馭妖，那到了那個時候你再來管她的事情，至少你現在不是，就不要再來了。”

    “你跟我說了多少回解除結印了？你哪裏捨得呢？你這麼些年苦心經營……”自從知道了顏歡就是以前的樂纓之後，逢音一直非常尖銳並且暴怒，一點都沒有此前剛遇到過的時候的溫和有禮。

    “會解除的！你不信岐印說的，我說總可以了吧！你不要再說了！”顏歡第一次這麼大聲說話，似乎是因為不習慣，並不會比較好地使用嗓子，喊完之後嗓子十分難受。說出來解除結印之後心裏也有些空落落的，像是有些東西在一揪一揪地痛。她不想逢音說岐印的壞話，遲早是要解除結印的，便說了出來。

    沒有料到顏歡會發火，逢音沒有再講。事情已經偏離了自己的本心。原本以為岐印會做出一些什麼傷害顏歡的事情，就算是現在沒有發生，顏歡很依賴他，但是遲早顏歡作為一個獨立的馭妖師，會有想要再收服馭妖的想法，一個成功的馭妖師可沒聽說過只有一個馭妖的。但是現在他們兩個之間還沒有因為馭妖的關係爆發衝突，反倒是來勸服他們的自己像是成了他們痛苦的根源。

    若是顏歡真的只有他一個馭妖，那自己這些行為豈不成了笑話。不過怎麼可能會有馭妖師犧牲自己的天賦，只單獨跟一個妖怪結印呢？這種情況應該是不可能的，逢音心裏想到這裏，憑藉這麼多年的經驗也認定應該是這樣，只是心裏隱隱不安。他走之前看了一眼岐印跟顏歡，他們各自站得很遠，已經遠不如此前第一次見面時候看上去親厚。

    “我問你一句話，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見面的時候就跟你結印嗎？你如果知道的話，請告訴我理由。”顏歡一字一句地說道。

    沒有記憶的岐印知道這事有蹊蹺，卻不能說出來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也只能以逢音的話說的做結論：“或許就是那種事情吧，前世或者是其他，我不知道。”

    “所以還是因為前世是嗎？”顏歡好笑，因為一個前世的不知道的事情，就這樣繫結了她跟岐印，到了現在，明明她跟岐印都如此熟悉了，已經算是朋友了，卻還是有人在不斷提醒著自己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因為前世的那個人。她並不認識前世的人，也沒有記憶，或許在逢音跟岐印看來她們是相同的人，但是在現在的顏歡想來，她們就是不同的人。自己是承了前世的那位的恩情。

    “既然這樣，就解除結印吧。”顏歡下定決心，“我不想……抱著前世的記憶去跟你結印。如果可以的話，就算以後我們再結印，也是能讓你說你認同我是你的馭妖師而結印，而不是你是因為我又個前世，纔跟我結印的。”儘管顏歡不想跟岐印解除結印，但是她不想自己總是活在那一個人的陰影之下，想起來岐印的現在的馭妖師，讓逢音這樣的知情人以為，是因為前世。自己這樣也沒有立場去說，去真正為岐印做些什麼。

    她想正大光明去追求岐印，去告訴岐印是顏歡喜歡你，想要做你的馭妖師。

    起風了，秋天颳風總會吹掉大把大把的樹葉，一次比一次看上去荒涼。

    不知道過了多久，岐印點了點頭。

    這幾日合明過來總是帶了一些馭妖師的書，顏歡並沒有多講自己要看什麼，但總是有意多留意一些關於解除馭印的知識，合明不太清楚，他帶的書的知識包含的很多，也從沒聽過顏歡講起來這裏麵的不明白的地方，從來不知道顏歡這幾日這麼夜以繼日地勤奮地學習是因為什麼，還只以為她是想要補課，查一些自己此前在絡寸師傅那裏沒有學到的知識。她也是因為自己記著這個事情纔多看了一些，卻不想學了不久現在就馬上要用到了。

    解除馭印是將此前的馭印從馭妖師的念力上剝離出來，是一個十分痛苦的過程，在此過程中馭妖師有可能會因此念力急劇減少，所以基本上在年輕的馭妖師身上，不會發生解除馭印的行為，一般都是年老的馭妖師無法用念力再維繫念力與妖怪了，才進行的過程。

    顏歡長舒了一口氣，做好解除馭印的準備，面對著岐印。

    世事無常，幾年前兩人還因為想要解除馭印而踏上到了赤州城的道路，但是現如今終於要去解除馭印了，兩個人反而並不顯得十分開心。

    他們也不等絡寸出來了，顏歡閉著眼睛，感受到自己身體裡流淌著的岐印的些微的妖力，她能夠感受到他的心情，妖力在身體裡並不貼順，反而有些莽撞地遊走，有些焦慮又很難過。她想這種難過應該也不是因為自己吧，而是因為逢音跟岐印都認可的自己的前世。

    顏歡想著自己此前在合明書上看過的知識，調動起全部的念力，就好像是曾經結印的時候的天氣一樣，風吹動起岐印的衣袖，吹得獵獵作響。她沒有睜眼，但能透過馭印跟念力感覺到岐印的存在，他站在自己的前面，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是馭印帶給自己的，但是如今這個馭印需要消失了，就像是偷來的東西終究要還回去一樣。

    她凝聚全部的念力朝著連線著岐印的妖力的馭印上去，那裏離著心臟很近，拔除的時候連帶著心臟都痛得像是要一起拔除了一樣。

    就像是一臺精密的手術，需要將馭印一點一點用自己的念力抹去，岐印那裏也不好過，腦子裏亂哄哄的，像是有一條蟲子在腦海裏鑽啊鑽的，大有把頭鑽個窟窿的感覺。他咬牙忍著，不叫出聲來。

    顏歡頭上已經出了細細密密的汗，一圈打溼了她的頭髮，她喘著氣，想要剩下的一下子就拔除，待到撬開鬆動一點馭印，風從四面八方涌過來，一下子將她揚了起來，她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頭裏的蟲子終於找到了出路一樣，大肆在岐印的腦海裏胡鬧，不斷碾壓著裡面的記憶，全部一股腦的展現在了岐印的面前，也不管岐印能不能接受了這麼多，從前的他丟失的記憶。

    他大聲喊了出來，頭痛得想要發泄出來，妖力無法掌握住，狐火從他身上出現，覆蓋著一身，閃著幽藍色的光，將院子裡的樹木花草一股腦的全部燒了。

    顏歡的解除馭印的行為已經被打斷了，她從地上起來，緊張地看著岐印，也不能近身：“岐印！”她大聲喊道。

    這樣停頓了之後，馭印自動和貼地回去了，將此前被撬動的一點東西又蓋住了，還是一個完整的馭印，並沒有受到剛剛解除馭印的影響。

    馭印貼合回去了之後，岐印的頭也不痛了，只是剛剛釋放出來的記憶還是印在了自己的記憶裡。他將身上的狐火全部收了回來，站起身，有些陰鬱地看著顏歡。逢音說的大部分都沒有錯，甚至還有他並不知道的一些事情。

    顏歡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岐印，眼神狠厲，她嚇得退後了一步。儘管是她在做的解除馭印的過程，卻並不知道岐印身上發生了什麼。

    岐印環視了一週，看著剛剛被破壞的花草，一抬手將它們全部復原了，樹木甚至還長著蔥蔥郁郁的綠色，像是夏天的樹木一樣，在這樣秋天的季節裡格外格格不入。

    “岐印，你沒事吧？”顏歡小心翼翼地問他，他身上的氣質發生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臉還是那張臉，卻有一副生人誤擾的氣氛，“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岐印走進了，低著頭看她，像是想要透過她看誰一樣，“所以現在是要解除馭印是嗎？”

    顏歡被他嚇到了，此前的岐印就算是對不認識的人說話也都沒有這麼冷過，語言之間都帶有著冷冰冰的氣息，隨時能把人凍傷一樣：“沒有成功，可能解除不了。”

    “你失望嗎？這輩子還是這樣。”岐印眯起眼睛看她，眼裏有她看不懂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