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五識漸清
原先在鷹揚國行伍之中,山鬼不曾見過有人能夠如此來去無影,一是軍規不得如此,二是因為,無人有此修為。
他只是在進入水簾洞後,見到好個秋曾經如此,今日再見,愈加確信方纔的華髮老者修為不俗,以對方的能力,若是想要殺害自己,易如反掌。
所以老前輩的隨手援助,應當假不了。
想到這裏,山鬼迅速重新坐下,幾次深深吐納之後,閉上雙眼開始入定。
體內的那一股先天之氣開始在丹田沉澱,一點一滴,如瓊漿入杯。先天之氣每化作一滴瓊漿,落入丹田,便有一圈漣漪在他心湖盪漾開去,使得五識愈加清晰,甚至於神識,也得到了極大程度的增強,五臟六腑,毛細血管,清晰可見。
不知過了多久,兒時那些早已被覆蓋的記憶,逐漸浮現出來。
十歲那年的生日,央柳從家裏偷來一隻雞,悄悄為他做了一頓美味的生日大餐;
七歲那年的夏天,他爲了在證明自己,從屋頂一躍而下,結果在床上躺了七天;
五歲那年的春天,他見鄰居的小夥伴手裏拿著父母剛從山中摘來的野果串串,眼饞不已。他爲了能夠嚐到一顆兩顆,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在小夥伴面前耍了一套自創的瘋魔棍法,然後不小心一棍子打在自己額頭。
憶起如此青澀歲月,縱然有苦有甜,如今想來卻是覺得頗為有趣。山鬼依舊閉著眼睛,臉上漸漸浮起笑容。
然後他想起了那年。
十八個月的他,被母親抱著,在院子裡欣賞晚霞。父親揹着弓箭急匆匆趕來,手裏握著一根碩大的野山參,待到得母子面前,父親曬得黝黑的面孔之上露出邀功的神情,“翠娘,你看!”母親原本正陪幼小的他玩耍,聽見丈夫聲音,抬頭望去,見到那根野山參之後登時大喜,“這...”
父親晃了晃手中的野山參,莖葉已經被拔去,那參體幾乎與人的小臂同粗,參須茂盛,堪比關公美髯。“這麼肥的野山參,拿到城裏去買,至少得有百兩銀子!”
母親自小在石子溝長大,接觸過最大的一筆錢,亦不過區區一兩銀子,當下聽父親這般訴說,當即驚得合不攏嘴,“...這麼多?”
父親望著母親,笑著用力點頭,“等我明日下山將這支野山參賣了,我們以後就搬到城裏去住!”
母親含笑點頭。
這一段對話恰好被路過的隔壁沈姨聽見。
到得夜晚,父親與母親皆已入睡,他則因為睡得太飽,反而很是清醒,約莫亥時前後,有人爬窗而入,輕手輕腳地來到床邊,而後蹲下,似在床底翻找什麼。過得片刻,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還有悽慘的一聲“哎呀”。
父親聞聲,登時轉醒。母親亦是朦朦朧朧地喊了一聲“怎麼了?”接著便是一陣悶響。
彼時他尚且年幼,根本不知曉發生了什麼,只是隱隱聞到了血腥味。
然後他一個人在裝有圍欄的小木床上摸黑玩了一個時辰,又睡過去了。
到得天亮,他睜開眼,卻見父母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床上、被上、地上,滿是鮮血。
他見此情狀,不禁嚇得嚎啕大哭。
隔壁沈姨聞聲趕來,見此情狀,同樣是嚇得尖叫出聲。
接著越來越多的村民趕來,見此情狀,無不哀嘆命運不公。
幾個膽大壯漢將兩夫妻送入土中,他則暫時由沈姨抱回了家中。
彼時他畢竟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兒,見到比自己小几個月的央柳,登時忘卻了方纔的煩惱與驚恐,很快和央柳玩到了一起。
到得黃昏,沈姨的丈夫張阿三匆匆趕回家中。
沈姨迅速關上門,當著兩個孩子的麵問道:“怎麼樣?”
張阿三的臉色並不好看,支支吾吾道,“被...被人騙了,一分錢沒拿到,野山參卻被人騙走了。”
沈姨大是惱怒,不顧一切地用力捶打張阿三,一邊大罵道:“不中用的東西!連賣個野山參都賣不好!昨晚偷來野山參的時候我就說我們一起帶著央柳下山,現在倒好,弄死了大哥大嫂,錢卻沒有撈著!”
張阿三趕忙捂住沈姨的嘴巴,一邊愧疚地望了一眼年幼山鬼。
沈姨一把扯掉他的手,然後扇了他一巴掌,“被家樂聽到怎麼了?他才十八個月大,能聽懂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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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睜開雙眼,淚流滿面。
原來對自己頗為照顧的沈姨,竟是殺害父母的元兇。而自己心心念唸的央柳,卻是仇人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