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秦淵和賀雲的接連兩次動作，太尉姚之煥除了請奏將自己的三個親信將領調任南方鎮守邊疆之外，其餘再也沒有作過任何迴應。或許是他覺得自己軍權在握，區區一個年輕將領和五千玄冥禁軍，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不過，參與這一次太尉府密談的人中，很明顯少了一個人——中書舍人袁慶寶。袁慶寶在上一次太尉府密談的時候曾經警告過姚之煥，從此便與太尉一黨幾乎是分道揚鑣。正如他自己所言，袁慶寶是在南下爭雄的主張上與姚之煥相合，因而成爲了太尉的人。

    但是，從上一次會談，袁慶寶就察覺到了太尉一黨的不軌之心。不過，他沒有立即稟報皇帝秦淵，在他看來，自己的一番警告對太尉來說是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的。

    和上次一樣，太尉府密談結束，待眾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後，姚之煥便將賈奕和羅晉喚入了書房。一直到子夜，太尉府的大門纔再次開啟，送走了二人。

    剛走沒兩步，賈奕便命車伕調轉馬頭，趕上了羅晉的車架。匆忙鑽入羅晉的車架，賈奕便急聲問道：“那件事，你可命人打點好了？”

    羅晉一聽，不耐煩的說道：“我說賈大人，你問了我八遍了，都打點好了，保證沒人知道。”

    “我告訴你，這件事連太尉都不知道，要是漏了一點蛛絲馬跡，你我二人的腦袋都得搬家！”賈奕還是不放心地囑咐道。

    “哼，賈大人，你也不用威脅我，這件事要是敗露了，結果是什麼我羅晉自然知道，我還沒蠢到給人留下小辮子抓。倒是你，處理好你那份兒就行了。”

    “好好好，如此甚好。告辭！”說完，便一步跨出車架，翻身上了自己的車之後，便命車伕火速向自己的宅邸跑去。

    沒過一會兒，京城東南方向，竄出了一個又一個的黑影，向着正南方向飛馳而去。

    太極殿，內殿。

    就在太尉府密談的同一時刻，皇帝秦淵也派遣宮人將丞相嚴綸、御史大夫鄭綰和東宮中郎將賀雲秘密召進了太極殿的寢殿之中。三人還未進入大殿，便聽見從內殿傳出來的聲音。

    “白髮不見短，流光易蹉跎啊。”

    三人聞言對視一眼，並沒有說什麼，便順次在宮人的帶領下進入了大殿。

    “臣等參見陛下。”

    “哦，諸公來了，來人，賜座。”秦淵說完便放下了手中的書，將身子依靠在了玉案邊，手中輕輕地把玩著那顆晶瑩剔透珍貴無比的傳國玉璽。

    嚴綸等三人見狀，再次默默對視一眼，緊接著再次分開，頷首靜待皇帝秦淵開口。過了一會兒之後，秦淵放下手上的玉璽，出聲說道：

    “今日朝堂之事，諸公有何看法啊？”

    話音落去，嚴綸等三人並沒有立即回答。誰都知道，皇帝秦淵問的並不是對他將五千玄冥軍交給賀雲這件事的看法，而是對收回太尉手裏的軍權有何看法。眾人靜默了一會兒之後，丞相嚴綸首先開口說話。

    “啟稟陛下，臣以為陛下此舉實乃操之過急了……”

    此言一出，秦淵雙眼微凜，接著便出聲問道：“哦？何以見得啊？”

    “陛下容稟，不論是對於南方各國還是對於北方豺族、狐族兩部落，姚之煥等人一貫主張武力，與我等主張攘外先安內之策針鋒相對。且朝中大臣或出於憑藉軍功以得進身之資，或出於攀龍附鳳以求廕庇，因此多彙集於姚之煥周圍，其政治勢力非可同日而語。

    如今，當陽之戰，陛下先是不用姚之煥一黨而起用賀雲將軍，戰敗之後又拂逆之煥等人之意，割地與虎族並與其皆為姻親簽訂盟約，再之後便是公然將玄冥軍交於賀雲將軍。陛下步伐如此緊促，臣唯恐之煥一黨生有變故啊。”

    嚴綸話音落去，還未等秦淵出聲迴應，御史大夫鄭綰開口說道：“陛下容稟，丞相所言，正是臣之所患。遙想陛下即位之初，身邊未有一二親信謀劃一萬全之策，便貿然出手想要收回姚之煥的兵權……”說到這兒，鄭綰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陛下，萬萬不可重蹈覆轍啊。”

    兩位朝廷重臣已經表態，針對皇帝秦淵最近頻繁的舉措都表達出了自己的擔心。但是隻有賀雲不動聲色，並沒有跟著鄭綰表達自己的看法，從進來之後只保持這一個動作——沉默。

    秦淵聽聞後，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個字：“善！”接著便沒有再多說話。對於皇帝的這個迴應，嚴綸和鄭綰頓覺有點奇怪。像權力鬥爭這種如此至關重要的大事，而且皇帝的做法確實有心急的嫌疑，那自己二人都指出這麼關鍵的問題了，皇帝僅僅一個“善”字，這是什麼意思……

    還沒等嚴綸和鄭綰猶豫一會兒，一名士兵進入了大殿，將一個摺疊好的布帛交給了賀雲。這下子嚴綸和鄭綰就更奇怪了，這可是皇帝的寢殿啊，這名士兵未經皇帝傳召便直接進入了大殿，而且旁若無人地給了賀雲一個東西。這……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啊。

    但秦淵並沒有覺得奇怪，更沒有出聲喝止。而是一臉從容地等著賀雲開啟那張布帛，等他仔仔細細地看完了之後，纔出聲說道：“如何啊？”

    賀雲聞言，並沒有說話，便將手中的布帛雙手捧到皇帝面前。秦淵拿過布帛，看罷之後，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無比。

    “哼！果然是他！”

    嚴綸和鄭綰看得一頭霧水，這時候，賀雲拱手行禮，笑著出聲說道：“二位大人容稟，剛剛兩位大人所言，確實是關鍵之所在。但是賀雲認為，大人所言之癥結與這份秘奏相比，實乃不值一提。”

    “哦？卻是為何？”鄭綰出聲問道。

    “這份秘奏，乃是當陽之戰秘密調查之結果。二位大人有所不知，當陽之戰我狼族之所以戰敗，並不是所謂的李老將軍指揮不當，也不是什麼虎族軍隊銳不可當，而是有人做了手腳。”

    此言一出，嚴綸和鄭綰大驚。這可是戰爭啊，而且是狼族和虎族的國家之間的戰爭。竟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對這整場戰爭做手腳。到底是誰？他做了什麼？

    賀雲轉身看了一眼皇帝秦淵，得到了秦淵的點頭默許之後，繼續說道：“當陽之戰，我狼族參戰將士總計十五萬，糧草充盈。但是在我軍剛剛進駐當陽山原的第三天，便被敵軍燒光了糧草。不僅如此，大戰開始之後偏將韓艾拒不出戰，導致我部三萬人馬全軍覆沒。

    事後我有一事不明，我軍糧草囤積在當陽關和當陽城兩處。然而敵軍恰恰就發現了這兩處糧倉，並且全部焚燒殆盡。如果不是有內應，唐乾就算有神機妙算也不可能如此精準地燒我兩處糧倉，殺我五萬將士。”

    當賀雲說完之後，嚴綸和鄭綰徹底明白了。這條秘奏確實是關鍵的一步，有了它便能徹底制衡太尉一黨。通敵叛國，這可是要被夷滅九族的大罪啊。

    “結果如何？”嚴綸出聲問道。

    “與我之前猜的沒有，是羅晉帳下王桐的一名衛兵，偷偷地將我軍囤糧駐地告訴了唐乾。”賀雲淡淡地說道。

    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皇帝秦淵出聲說道：“現如今事已查明……鄭綰！”

    “臣在！”鄭綰跪地叩首，聆聽聖諭。

    “朕命你全權負責此案，即刻拿人，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秦淵正色地命令道。

    “臣，遵旨！”

    一場驚天大案，就在君臣之間的授受命令中，拉開了大幕。鄭綰剛離開皇宮，大理寺丞李肅便接到了皇帝的聖旨。於是，大理寺立即奉旨拿人，結果去不見了那名士兵的蹤影，就連王桐也消失不見了。

    鄭綰和李肅沒拿到人，便向秦淵請旨，傳召鎮軍將軍羅晉至大理寺。羅晉以不知情為由，拒不說出王桐及其衛兵的下落。於是，李肅便冷哼一聲，以監管不嚴之罪將羅晉收監。大理寺會同御史臺，聯合下發海捕文書，重金懸賞王桐和告密衛兵。

    大理寺剛一行動，訊息便傳到了太尉姚之煥的耳朵裡。當晚，除了鎮軍將軍羅晉暫時被收監而沒有出席之外，太尉一黨所有的官員全部聚集在太尉府。

    直到這時，眾人才明白皇帝這突然的雷霆攻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於是，聽聞事件始末之後的眾人，皆是一臉既愁苦又好奇更是驚懼的神色，生怕被牽扯進去落得個家破人亡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整個房間內，只有禮部侍郎賈奕面如死灰，眼神茫然的坐在椅子上，呆滯地望著面前的地面。

    這時，嘈雜了許久的房間瞬間歸於平靜。太尉姚之煥一身官服，面色一臉嚴肅，目視前方，從門口一直端正地走向首座，轉過身來，下襬一揚便坐了下來。緊接著，那雙犀利的目光在在座的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所有人全都默默地低下了頭。

    突然，姚之煥面色陰沉，厲聲問道：“到底是誰幹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