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說了些話，才慢悠悠的駕著馬車進了彎月城。

    正是傍晚，落日餘暉潑灑在街道上，散發出昏黃的光芒。大街兩側，攤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有熱氣騰騰的包子鋪，也有大酒樓裡傳出來的烤羊肉的香味……

    穆青傾心裏好奇，同秦淮朝一樣，戴著面紗坐在馬車前，時不時來回張望與著。

    這裏和耀空城實在不一樣，大街上來來往往許多穿著英姿颯爽的女人。她們沒有戴著面紗，同男人們一樣，在街邊大聲吆喝。有的甚至和男人們討價還價，絲毫不落下風。

    穆青傾睜大了眼睛看著，不時發出詫異的驚歎。

    在耀空城，女子別說是拋頭露面，就是出來在茶樓上多坐半個時辰，也要被人指指點點。有的甚至會傳到家族長者的耳朵裡，什麼樣的流言蜚語都有。

    都說北方民風彪悍，女人和男人一樣，並不是只會在家相夫教子。而是同其他人一樣，也可以做生意，甚至是和男人在桌上喝酒划拳。

    以前，穆青傾只是聽說。現在一見，倒覺百聞不如一見。很多事，還是親眼看見，感受更加深刻。

    秦淮朝自然能察覺出她的激動和莫名的興致，勾唇一笑:“怎麼，娘子也想來這做生意？”

    穆青傾眼睛一亮:“我可以嗎？”

    在穆府，她雖說可以管理家族生意，但是父親只准她管理一小部分，而且大都是以男裝或者小廝代為出面。像這樣大咧咧的親自管理，機會少之又少。

    秦淮朝颳了下她的鼻樑，目光深諳:“只要你想，我什麼都可以滿足你。”

    這話說的太過曖昧，穆青傾小臉紅了紅，收回目光繼續看向四周。

    秦淮朝不著痕跡勾了下唇，無聲一笑。

    看來他還是不能逼太緊。

    “不早了，我們還是儘快找個客棧落腳吧。”穆青傾眼見著天色越來越沉，激動的心情漸漸按捺住。

    秦淮朝嗯了聲，沒有多餘的話。

    忽地——

    一道尖銳的女聲怒氣衝衝傳來:“王老闆，你這不是坑我嗎？我三天前給你的絲綢明明是完整的。你看看現在，都破成什麼樣了。”

    被這突如其來的爭吵聲吸引注意力，穆青傾下意識尋聲看去。

    不遠處，一個名叫“福來客棧”的大門前，一個穿著短褂長裙的年輕女人面露怒色，不善的看著站在她面前的中年男人。男人大腹便便，穿的是錦衣華服，可是臉上長滿了黑痣，讓人看著有些可怖。

    老男人冷笑一聲，譏諷的把殘破不堪的絲綢扔在地上:“段老闆，你這可不能怪我。是你的絲綢質量有問題，我只不過是找出問題罷了。”

    女人聽的更氣，就像是一隻發飆的老虎，聲音大的惹了好些人觀望:“分明是你把絲綢放在鹽水裏浸泡，所以才變成這樣，你現在還污衊我家的絲綢質量不好！簡直血口噴人！”

    老男人根本不不把她的放在心上:！“我不管，你今個必須把絲綢給我退了！不然咱們就鬧上衙門，我可不怕你。”

    女人也是個有脾氣的，根本不受他威脅，冷哼一聲:“鬧就鬧，咱們明天衙門見。”

    兩個人鬧得不歡而散，穆青傾卻是看的目瞪口呆。

    雖說民風彪悍，沒想到竟是大膽到這樣的地步。女人男人大庭廣眾之下爭吵起來，周邊群眾還津津有味的看熱鬧。

    秦淮朝沒有把這個插曲放在心上，垂下目光看向福來客棧大門口，忽地開口:“我今天不住客棧。”

    穆青傾回過神來，愣住:“那我們去哪？”

    秦淮朝神情清淡:“去驛站。”

    穆青傾見他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心裏雖然疑惑，卻沒問出來，而是默默點頭。她相信秦淮朝，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到驛站的路還有很長一截，秦淮朝駕著馬車，行駛緩慢，沉聲開口:“你可知，彎月城與耀空城有什麼不同？”

    穆青傾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呆楞楞回道:“這裏的民風非常不一般……”

    秦淮朝沒有否認，他抬頭看著前方，繼續道:“現如今，坐鎮彎月城的縣令，並不是朝堂的人，而是另有其人。”

    穆青傾想到此次前來北方的目的，臉上神色也鄭重起來:“朝廷沒有管到這邊嗎？”

    秦淮朝搖了搖頭，笑的冷漠:“非也，是朝廷所有派下來的官員，從來沒有一個能在當月把訊息傳回去。”

    穆青傾心裏發寒，她有些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了。

    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三個月前，一輛馬車飛快的在官道上疾馳著，兩匹駿馬拉著硃紅色馬車，踩得灰塵四起。

    馬車裏，坐著兩個男人。

    一個年輕男子，穿著小廝模樣，手裏還捧著幾本書。另一箇中年男人穿著紫色官服，閉目養神，下巴還長著長長的黑色鬍鬚。

    小廝給他沏了一杯茶，恭敬開口:“大人，離彎月城還需要三天時間，今日早點休息吧。”

    中年男人睜開眼，一雙嚴肅的眸子閃過煩躁和凝重，許久才沉沉開口:“本官睡不著。”

    天色漸漸晚了，馬車飛奔的聲音不絕於耳，卻沒有緩解馬車內緊張凝滯的氣氛。

    “大人可是在擔心彎月城的事？”小廝有顆七竅玲瓏心，他原本就是皇子身邊的伴讀書童，這次被臨危受命跟著這位大人，哪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男人重重的嘆了口氣，眉頭皺的死死的:“皇上之前交代過，說彎月城的人無法無天。根本不把朝廷派來的官員放在眼裏，他們現任縣令聽說是花錢買來的官，在城裏有不少威望。”

    “大人不必憂心，皇上這次特地派了不少御林軍跟著。若是真的有人不識相，只怕有來無回。”小廝寬慰著他，不想他太過憂慮。

    男人苦笑一聲:“本官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之前已經有官員派到這裏，最後僥倖撿回一條性命，現在已經退到鄉下隱居了。

    小廝心裏雖然不安，但面對男人這張冷凝的臉，他說不出危言聳聽的話，只能細細寬慰:“大人，相信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