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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宦海漩渦

    薛綜落見他不想說,也就沒有多問,乖乖巧巧地跟著他,一起來到了製衣廠。

    織工們見侯爺帶了個“美人兒”來,都有點驚起。從前雁輕河都是直接吩咐他們做好衣服,往府裡送的。今兒個怎麼有這麼好的興致,親自帶人來?

    雁輕河迎著一群人炙熱的目光,眸子裡的笑意更深,不知不覺就溢位一絲風流來。

    他將薛綜落拖到自己面前,用一種半是調笑的口吻,對著眾人吩咐道:“都看清楚了,這是你們未來的侯爺夫人。”

    眾人鬨笑成一團,紛紛稱是。

    雁輕河這人沒什麼架子,府里人都愛和他親近,因此對他過於開放的個人作風問題,都表示可以容忍。

    甚至對於侯爺身邊偶爾更換的小美人,他們也都帶著欣賞甚至考究的態度。

    無論外面的人怎麼說雁輕河,在他們心中,侯爺就是侯爺,是他們的天,是他們需要終身效忠的人。

    製衣廠的管事提前得到了通知,見到雁輕河和薛綜落前來,他十分積極主動的兩二人帶到了庫房。

    這裏的庫房也是分等級的,他們去的便是最高階的那個。

    室內的光線有些暗,在房間的四角燃著昏黃的燭火。映得各色錦緞明明滅滅,帶出絢麗的光流進他的瞳孔。

    琳琅滿目地綢緞沒有使他的視線過多停留,雁輕河牽著薛綜落走過一排排木案,徑直來到了房間偏左的藍色綢緞區。

    管事不禁疑惑,以前侯爺一人過來,從不會往深處去,手下人也懂得他的喜好,每次都會特意將他中意的紅色調放在最前排。

    在多種多樣的紅色衣料裡,雁輕河最慣常用的,便是那“鳳凰火”。這料子不算名貴,也不算平常,對雲璟貴族來說,它的價格誰都可以接受。

    但是,這許多年來,除婚姻嫁娶之外,很少有人用它來製作常服。

    因為這樣的顏色很難駕馭,若沒有合適的氣質支撐,就算衣服做的再好,也絕難穿出它的半分妖冶豔麗來。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雲璟的社會風氣算不得開放,大多數的男人認為“鳳凰火”太過女氣,女人則愛惜名聲,不敢穿出門去。生怕被人詬病成招蜂引蝶的狐狸精。

    可雁輕河卻是個例外,他在看到“鳳凰火”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妖冶的顏色,伸手觸控之後,感覺質感也很合心意。

    在雁徵將軍的默許之下,他試穿了當時店裏的一件成品。那是一件絮棉的披風,對尺寸不是過分拘泥,穿在雁輕河身上,也是莫名契合。

    雁輕河從不是個謙虛的人,他也從未否認過自己性情裡的張揚。配上這豔麗惹眼的“鳳凰火”,卻是恰如其分,相得益彰。

    雁徵將軍看著這樣的兒子,也很是滿意,當場就讓店裏的人丈量尺寸,給雁輕河從裏到外定了一整套衣服,全是用“鳳凰火”布料製成。

    從那以後,無論是雁輕河的狐朋狗友,還是他的舊愛新歡,再也沒有一個人見他穿過其它顏色的衣服。

    甚至就連皇帝陛下都沒有這個榮幸,事實上,皇帝在第一次看見雁輕河身著“鳳凰火”的時候,就法外開恩,準他上朝不必易服了。

    直到雁徵將軍去世,整個定北侯府都換上了麻布衣裳,為老將軍守孝。風頭正盛的小侯爺雁輕河,也終於換下了他那一身的“鳳凰火”。

    這樣的雁輕河雖然依舊俊美非常,可大家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他似乎變得內斂了,也可能是沒了從前的銳氣。

    定北侯府不行了。無稽的流言傳的到處都是,時間長了,大家對他的關注度就少了,漸漸地,名盛一時的雁小侯爺隨著定北侯府一起,變得銷聲匿跡了。

    在繁華的京城街道上,再難以看見那個張揚肆意,且風流灑脫的熟悉身影。終有一天,熟悉徹底成了陌生。

    雁徵將軍的舊部,定北侯府的擁躉,以及雁輕河的狂熱追求者們,他們的心裏都憋著一股勁。他們不怨雁輕河的沉寂,卻也渴望著他的再次崛起。

    按雲璟例律,直系親屬去世,子女需守孝一年,守孝期間,不得任官,不得除闕,不得興嫁娶之事。

    然,雲璟新朝初立,定北侯為朝廷重臣,雁輕河得以豁免,於孝期為官,為國盡忠。也正是因此,纔沒讓那些老奸巨猾的傢伙,將他的勢力連根拔起。

    雁輕河覺得,這其中也有皇帝的算計,無非是想留他定北侯府,做一棵招風大樹,對以丞相胡塵為首的文官起到相應的制衡作用。

    還非要冠冕堂皇地說什麼為國盡忠。

    雁輕河雖然洞悉其中關竅,卻還是得往他畫好的套裡鑽,雁徵將軍去世了,定北侯府需要重整旗鼓,他需要建立威信,皇帝呢,又需要時間穩固皇位,與民休息。

    他雁輕河選擇暫時蟄伏,對雙方都是一件有利的事。

    他也不怕哪天被皇帝突然弄死,如今新帝登基,皇權未穩。丞相胡塵又倚老賣老,不知收斂。君權相權遲早有一天會激化矛盾,而且以目前形勢來看,這一天絕不會很遠。

    新帝若是不想在這場爭奪中一敗塗地,還得仰仗他雁輕河。他的父親雖然不在了,可定北侯府對軍方的號召力絕不是蓋的。

    雁徵將軍當年留下的餘威。曾帶領百萬將士立下赫赫戰功,定鼎雲璟的輝煌,讓他成了每一個軍人心中的神,甚至是永恆的信仰。

    正是這樣的信仰,讓他們對定北侯府帶著自然的親近和敬仰。這並不是說,雁輕河就可以號令千軍,但它至少可以保證,無論是誰下令,這些士兵都絕不會對定北侯府出手。

    這是雁徵將軍的家,是他們心裏永遠跨不過去的檻。可以說,哪怕定北侯府下面埋了一座金山,他們也不敢貿然踏進府門半步。

    甚至,必要的時候,他們還會攔著別人進去,用自己的良知為老將軍守一份安寧。這是文人們所不能理解的,軍人的執著與堅持。

    是他們寧願用生命和鮮血卻澆灌的——不容褻瀆的信仰!

    皇帝明白這個道理。他不會傻乎乎地去試圖除掉定北候府,這樣做,不僅會失了軍心,還會失了民心。

    且不說定北侯府在百姓中呼聲很高,就算他們十惡不赦,死不足惜。可雁徵將軍畢竟是雲璟的開國功臣。

    皇帝若真除了他們,或者說是表現出這種意向。單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一條罪名,就足夠天下人詬病的了。

    所以,他很聰明地決定拉攏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和日漸式微,且有點愚忠的武將相比,他更想先除掉那些野心勃勃,一肚子壞水的文人。

    比如威脅他皇位的最大不穩定因素,丞相胡塵。

    胡塵是很早跟著老皇帝打天下的元老,在朝廷中央有很大的話語權。甚至雲璟的中堅力量中,有很大一批都是他的堅定擁護者。

    皇帝對他本就忌憚,那老頭又一直倚老賣老,絲毫不把新帝放在眼裏。正是因此,讓新帝有了一些小心思。

    他想把丞相搞掉。可是,一來他沒有足夠的武裝力量,沒有一個強大的能玩過丞相的腦子,更沒有胡塵那麼深厚的底蘊積累。

    有時候,新帝都不知道他老爹是怎麼想的,建國之後還能出現這種臣強君弱的局面,給他留下一個如此難啃的骨頭。

    他卻不知道,老皇帝對此本來是有打算的。

    老皇帝一直有著‘借胡塵的手打天下,打了天下再除掉他’的念頭,只可惜,他死的出乎意料的早。還沒等到理順朝政的時候,就撒手歸西了。

    再者,他也曾想過,留下雁徵將軍和胡塵丞相,讓他們相互制衡,保證皇權獨尊。可是,他也沒料到,雁徵也早早地為國捐軀了。

    這是不是有點巧合?新帝整天琢磨著查出些蛛絲馬跡,最好能是胡塵動的手,讓他能抓住胡塵的把柄,讓這老賊狠狠摔個跟頭。然後再也爬不起來。

    可惜,他一直沒找到證據。懷疑誰都能懷疑,但也是誰都清楚,這件事能落到胡塵頭上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這事若不是胡塵做的,那就查無可查,你想栽贓,他也絕不會給你機會。若是他做的呢?那就更簡單了,玩了一輩子陰謀的傢伙,難道陰完人連屁股都擦不乾淨?

    冒冒然去查,說不定你剛查到第一步,他連最後一步都料到了。你想順藤摸瓜,沒準就被人家將計就計,倒打一耙。

    十幾年戰亂,能活到胡塵這歲數還不死的,誰不是個人精?能混到他這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高位的,那都不只是人精,都快成精了。

    新帝發愁啊,所以他只能聯合雁輕河,盡全力拉攏軍方。避免胡塵作亂謀反,他皇室一家獨木難支。

    雁輕河因此得以有喘息之機,借老將軍喪期一事,順理成章蟄伏起來積蓄力量。而且還不惹人懷疑,暫時性的從宦海漩渦的中心脫離出去。

    像暴風雨前的寧靜,平淡地背後積蓄著的,是能毀滅世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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