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說是不說
雁輕河看到劍關給刀城剝蝦,覺得自己也該表現一下,於是也剝出了一個蝦仁,輕輕碰了碰薛綜落的唇瓣。
薛綜落抽抽小鼻子,感覺這東西的味道很是陌生,猶豫著伸出舌尖舔了舔,確認過不是特別難吃之後,才一口咬了下去。
雁輕河一直在盯著他看,看著他小心翼翼探出的嫩色的舌尖,看著他溫溫柔柔的細嚼慢嚥,看著他白皙的脖頸間,那微微顫動的喉結。
這模樣實在是動人極了,雁輕河忍不住伸出手,替他擦了擦唇角。
肌膚之間的輕微摩擦,帶著令人舒適的暖意,薛綜落不禁愣了一下,眸光準確的落在雁輕河的方向。
“謝謝你,很好吃。”小少年的聲音時而溫柔,時而冷清,但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那種讓人聽了很舒服的型別。
雁輕河頓時心軟的一塌糊塗,他摸摸小少年的頭,語聲裡也多了幾分疼惜:“這叫蝦,你以前沒吃過嗎?”
“沒有,師傅吃東西很挑嘴。這大概不合他的胃口。”小綜落搖搖頭,柔軟的青絲在雁輕河掌心摩擦。
挑嘴的儒生嗎?真是少見。
雁輕河勾了勾唇,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能挑食到這般程度的,一般都是身份顯赫的貴族,或腰纏萬貫的富商。
可薛綜落的師傅一介白衣,卻生活富裕,又能教出一個如此優秀的徒弟,雁輕河幾乎可以肯定,他絕對不是個普通人。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他那雙風流的眸子裡更多幾分笑意,忽地想起小少年還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頓時回神,又剝了幾隻蝦塞給他。
薛綜落很滿足,一雙眼睛也彎成了月牙。
在滿桌的粉紅泡泡裡,早餐很快就愉快的結束了。劍關粗暴地將祝孤生從桌子底下拖出來,結果卻沾了滿手的蜂蜜。
此時的祝半城顯得很是狼狽,蓬頭垢面,兩眼無神,身上的綢布衣衫也基本被撕咬成了碎片。那般落魄的樣子,哪還有商幫會長的昔日風光。
雁輕河看看這人,只覺有幾分面熟,想來是與兵部尚書祝衡有幾分相像。可轉而他又有些諷刺的笑了一下。這祝孤生竟然放著嫡親的叔父不信,反而去勾結外人坑害他。
那戶部尚書陰險狡詐,以你小子這智商,哪能坑得過他,到時候被人家賣了,還喜滋滋跟在他後面數錢呢。
雁輕河面上帶著一絲玩味,腳尖輕輕地踢了祝孤生一下:“祝會長,這一天一夜的滋味可還好受?”
“好受得很,簡直讓我祝某人這輩子都忘不了。”祝孤生咬牙切齒,並不算長的一句話硬生生被他從齒縫裏擠出來,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往外蹦。
這句話說得倒是很硬氣,可惜雁輕河早已從劍關口中,得知了這傢伙的本質。
“呵,一個軟骨頭的奸商,什麼時候也有了英雄氣概?”雁輕河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眸中的冷意簡直深得要掉下來。
“祝會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點小心思。無非是欺我軍中將士方正,想要保得一條命。”
雁輕河削薄的唇扯出一絲殘酷的弧度:“可是,你那做戶部尚書的姐夫難道沒有過你,我雁輕河……是不一樣的嗎?”
驟聞此語,祝孤生身上的冷汗幾乎剎那間就冒了出來,雁輕河說得沒錯,他剛纔那番做派確實是裝出來的。
在他的印象裡,那幫武將一個個愚蠢方正,將風骨氣節看得很重,他表現的有骨氣一點,說不定將軍府的人一感動,就把他給放了呢?
可是,他忘記了,在他面前的人是雁輕河,那個風流浪蕩,張揚肆意定北侯府小侯爺。
他真蠢,怎麼會想在這個人的面前博取同情,以雁輕河的冷血寡毒,恐怕就算是他為表忠義,一刀抹了脖子,這人也不會有半分動容。
雁輕河將他的表情全部看在眼裏,眸中嘲諷之色更濃:“所以,我奉勸祝會長,不要在我面前耍這些手段,有什麼該交代的早點交代,這樣對大家都好。”
雁輕河看了祝孤生一眼,後者眸光閃躲,不敢與他對視。
“當然,如果祝會長還是堅持你的骨氣,那就再多餓幾天,我也不在意。只是哪天一不小心,祝會長被我家大黃咬了一口,就不要來找我申冤了。”
雁輕河面上風輕雲淡,像是在與他話家常。
“就是,我家侯爺向來不是什麼青天大老爺,到時候大黃一時興起,讓祝會長丟了子孫根……嘖嘖。”劍關在一邊瘋狂附和,這一次哪怕是高冷的男神音也拯救不了他。
祝孤生沉默了,他識趣地收起了自己臉上的悲憤和壯烈,他相信,以雁輕河的性子,如果他真的繼續在這人面前耍手段,那後果絕不會比被丟去喂狗好出幾分。
可是,難道真的要出賣戶部尚書嗎,真的要暴露他們的計劃嗎,那可是錢,好多好多錢啊。
祝孤生糾結的快哭了,卻又聽到劍關與刀城的竊竊私語。
“咱們侯爺真是厲害,一個名字一句話,就能把大名鼎鼎的祝會長嚇到肝兒顫。”劍關這話說得很有水平,在諷刺祝孤生的同時,還調侃了雁輕河一把。
雁輕河給他一個充滿殺氣的眼神,讓他自己體會。顯然雁小侯爺也很清楚,自己在外面的名聲實在是不怎麼樣。
祝孤生差點給他跪了,心道你們家侯爺那麼變態,我能不怕嗎,我就算再有骨氣,也得要命啊。更何況,骨氣這種一文錢都不值的東西,要來有什麼用……
雁輕河對祝孤生的猶豫很不滿,正要採取點什麼措施嚇嚇他,就聽門外守衛傳報,說是李越甲求見。
雁輕河眸光一動,計上心頭。
就見李越甲大馬金刀的走進來,手上血淋淋的,託著一節斷指,如推金山倒玉柱的般跪倒在雁輕河面前。
“侯爺,李越甲特來請罪!”他的臉色因疼痛而顯得格外蒼白,面部線條卻依然堅定的如刀削斧砍。
“你既自斷一指,足見悔悟之心,我也不好太過怪罪。只是,在我這定北侯府,只有再一,而無再二再三,若有下次,我也不會心軟留你。”
雁輕河一邊說,一邊給李越甲遞眼色。
李越甲先是一愣,緊接著眼角餘光瞥到一旁的祝孤生,頓時瞭然,明白侯爺這是又要他幫著演戲了。
李越甲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一分悽愴,託著那截斷指的手也微微顫抖:“侯爺放心,若有下次,李越甲不用侯爺凍手,自會自裁謝罪,以告慰老侯爺在天之靈。”
他這話說得半真半假,雁輕河心裏卻很是滿意,暗暗讚歎,這纔是真正的英雄氣概,軍人風骨。
祝孤生則早已嚇得哆哆嗦嗦,事實上,從李越甲託著斷指進來的那一刻,他的臉色就已經變得慘白了。
實話說,他祝孤生做了半輩子惡人,見過的死人著實不算少,其中別說是斷指或者缺胳膊少腿的,哪怕是有人在他面前掉了腦袋,他也只會讚一聲地府又多了窮鬼。
可是,那都是他那扭曲的心靈裡滋生出的凌虐欲,看著別人怎麼慘都無所謂,可是一旦這些血腥有可能發生在他自己身上,那麼他所感受到的恐懼將是其他人的十倍不知。
因為,他曾親眼見到過這些酷刑所帶來的慘劇,那些可憐蟲在絕望中尖叫,趴在他的腳下搖尾乞憐,祈求他能給他們一個痛快。
可是,現在的他成了別人的階下囚,隨時會面臨著被喂狗的危險。他心中的恐懼是常理無法形容的。
李越甲爲了配合雁輕河,特意託著那截斷指挪到祝孤生身邊,鮮血從他的指縫間嘀嗒嘀嗒往下掉,砸在祝孤生的臉上。
血腥氣很快蔓延到鼻端,祝孤生嚇得連連後退,劍關實在看不下去給了他一腳,這人就成了滾地葫蘆。
祝孤生縮在角落裏顫抖著,過了好半天才敢抬眼看雁輕河,他的眸子里布滿了血絲,顯然精神已經緊繃到了極限。
“我說,我說,你們想知道什麼,我全都告訴你們……”祝孤生的聲音幾乎帶了哭腔,他終於妥協了。果然在這些腦滿腸肥的商人眼裏,錢雖然重要,到底還是比不上命的。
雁輕河露出一絲愉悅的微笑,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人的臉:“祝會長,合作愉快!”
如果不是太過恐懼,祝孤生真想噴他一臉血。合作?有你這麼合作的嗎?愉快?命都快丟了還怎麼愉快?
以前他總是聽人說,定北侯府的小侯爺是多麼多麼的喪心病狂他還一直嗤之以鼻,認為一個十六歲的小傢伙,再可怕能可怕到哪裏去。
如今,他總算是見識到了,這哪裏是喪心病狂,這簡直是變態啊。不禁囂張霸道,目中無人,只是那刻在骨子裏的冷血都要讓人心顫。
不僅瘋狂,而且鬼畜,這就是祝孤生對雁輕河的評價。
可是,作為敵人,而且是愚蠢的敵人,祝孤生永遠都不會知道,雁輕河的內心深處是怎樣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