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何為禮獨
陸鼎把頭低下去的這一瞬間,竟然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這是又重回五百年前的陸家了。陸有良沒有多說,禮節性的邀請陸鼎在府中住下,陸鼎旋轉了一下大腦,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去處,不如先在陸府住下,順便好好看看自己的弟弟。
對於血緣這玩意,陸鼎一直參不透,他覺得世上最玄奧的東西莫過於血緣,說淺也可深,說深也可淺。
陸銘又睡了兩天才醒,他剛剛睜眼,便看見一個俊秀的陌生人正坐在自己床頭好好盯著自己。
陸銘下意識以為是父親新找的醫師,但是他眼睛轉動,看到了對方身上的道袍,原來是個道士啊,陸銘心裏邊想著,咳嗽了一聲。
陸鼎這才緩過神:“嗯?”
“還請道長喚一下府中下人。”陸銘氣若游絲的說道。
“不急。”陸鼎覺得這聲音太虛了,下意識想給對方診脈,他也確實這樣做了,一點也沒經過陸銘首肯便把手搭在了對方的腕上。
乍一接觸,陸鼎便品出這是個貴公子的面板,細皮嫩肉的,保養的非常好,與他這種常年風水日曬雨淋捱打的非常不同。
陸銘一眨不眨的看著陸鼎,覺得這人不是在診脈,而是故意摸他。
陸鼎摸了好一會兒才收回手:“公子還記著自己是怎麼暈的嗎?”
說著,陸鼎站起身給陸銘倒了一杯水。陸銘確實是渴了,他想叫人進來也是要喝水,現下一看,這個陌生道士不僅是要代替小廝的職務,還是想趁著只有兩個人的時間,好好問問他。
陸銘是體質弱,不是腦子弱,立馬明白他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不一樣的事。
“在下只是正常在府中閒走。”陸銘接過茶盞:“沒什麼不同。”
“那便怪了,陸公子,貧道為您做法的時候,可是見到數不清的冤魂附在您身上,您最近可有去什麼邪異之地?”
“沒有。”陸銘抬頭直視陸鼎,一雙眸子纖塵不染。陸銘的這張臉,長的和陸鼎有三四分相似,兩個人都是乾淨清爽的,只是一人常年沉浸在道法之中,小小年紀便披了一層仙風道骨的紗衣。而陸銘被四書五經撫養長大,【君子慎獨】這幾個字已經融進了他骨頭裏,哪怕此時病臥在床,也是撐著一股規矩有禮之氣。
陸鼎轉眼便信了這句話,他現在開始想,陸有良那滿身混沌的人,是怎麼撫養出一個君子慎獨出來的。
“我去通知令尊。”陸鼎後退一步,跑了出去。
在這樣的人面前,他甚至無法去怨恨十幾年的拋棄。
君子坦蕩蕩,陸鼎本存的那些不甘怨念,在那雙清澈的眸子前像是看見了明鑑一般,愧不敢視,只好驚慌竄逃。
陸鼎跑著跑著,突然間覺得自己其實挺慘的,不管哪一世,都是被拋棄的命,偏偏他還無法怨恨那個被留下來的孩子,而等他終於有能力去找自己的父母討說法時,父母已經走了。
陸鼎請了陸有良來,陸銘醒後,他自覺自己沒有待下去的必要,決定告辭離開....或者說是逃走。
“還不知道長的尊姓大名呢。”陸銘在陸鼎提出要離開之後,這麼問。
“無名小道。”陸鼎一點也不想提自己的事。
“道長道法高深,如何能是無名小道。”陸有良並不放棄:“還望告知。”
陸鼎頓了頓,擠牙膏似的擠出來:“禮獨。”
“禮獨?”陸銘輕輕唸了一遍:“道長的道號,倒是有一股儒家的味道。”
“師父說,當今天下風雲詭譎,道門雖稟無為而治,但終究逃不開,唯有秉持自我,不叫小人抓住把柄。”
“道長的師尊倒是個奇人。”陸銘真心實意的誇讚陸鼎,而陸鼎則是趁著這最後的時間,好好把他弟弟的樣貌記在了心裏——這是他第一次當哥哥。
當哥哥總與當弟弟不同,保護欲會更強一點,陸鼎知道從今以後他們不會再輕易見到,只好趁著機會,好好看一看。
故而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陸有良臉上那晦澀不明的表情。
陸鼎沒多停留,用過午膳便出了陸府,南京城向來多雨,這個時節也是,陸鼎沒帶傘,剛出門便被老天爺兜頭潑了一盆涼水。他抱著自己,笑的有點苦澀,可是又不想回去借雨傘,只好抱著自己這樣往前走,而更大的麻煩是,他此番出門,未告訴任何人,也不知道這般消失好幾天,有沒有人想過找他。
其實是有的,姜瑩涼翻牆不見陸鼎,當晚便找上了塵坎子,塵坎子掐指一算陸鼎所在的地點,當場臉都氣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