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嫉妒
神識被勾回來的一瞬間,陸鼎看見一張床榻上並排擺著三個嬰兒,還有兩個男人站在床榻邊,其中一人手裏正拿著針。
那針可是給陸鼎留下了心理陰影,疼的他現在想起來渾身都是顫抖的。
所以陸鼎大膽的猜測,那三個嬰兒裡,有一個是不是他。
陸家明面上的少爺只有他和陸銘,至於陸家以前有幾個少爺,府裡的人根本不會提,這似乎是沒必要記著的事情。陸鼎還記得自己的母親是生自己死的,從小在陸家的那幾年陸有良拼命的往他腦子裏灌輸因為家族給了他生命,所以他必須盡忠於家族的觀念,但不知為何陸鼎一直拒絕——你生我的時候我又沒同意,你強硬的把我帶到這世間使你自己丟了命,卻反過來怪我?
陸鼎覺得天底下孔聖人都不想承認這樣的道理,所以最一開始離開陸家時陸鼎還很高興——終於不用在聽那些他根本不想承認的道理了。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陸鼎正要起身,此時傳來開門聲,以及陸銘的:“也不知道哥哥醒了沒,哥哥怎麼突然間就暈了呢,他體質不差呀。”
陸銘和陸鼎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陸鼎走的那年陸有良續的弦,第二年便有了陸銘,彼時陸鼎還在王府裡聽寧王說過這件事——“既然陸有良又有了一個兒子,那他就不會總惦記這個活著的了,你差人去告訴陸有良,本王會安排好他那個兒子的前程的。”
寧王那話是對著塵坎子說的,他不避嫌,陸鼎記得當時自己正站在門檻上看朱亭,他聽見寧王說的話和自己有關,轉過頭去看寧王,寧王發現了,只撇給他一道冷漠不似看活人的眼神。
也許陸鼎在他的眼裏,確實只是一件隨意買賣過來的物品。
陸鼎側頭,朱亭拎著食盒正要放到對面的桌上,陸銘過來點燈,發現他醒了,驚喜的叫出聲:“哥你醒了!”陸銘點燃蠟燭,過來扶著陸鼎坐起,還貼心的往他身後加了兩個墊子:“你可嚇死我們了,突然間就暈了,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哪不舒服?”
陸鼎沒說話,只是好好打量陸銘,陸銘這兩年長開了,只有眉眼與他有幾分像,除了骨子裏那股愛管閒事同陸鼎一脈相承外,其餘沒什麼一樣的。陸銘好動,陸鼎喜靜;一個願意聽陸有良瞎扯過來的道理為家族盡心盡力,一個這輩子都不想再踏進陸家一步,可就是這樣兩個天南地北的人成了血脈至親——陸鼎心裏突然泛起一股悸動,也許...也許他的命,該和陸銘一樣好呢?
不會自小被親爹賣出去,生長在一個好人家,從小錦衣玉食,未來的路還有別人替他事先鋪好了,他只需要隨心所欲的邁著步子走罷了,只要他沒長殘,為人處世能遵循先賢的道理,那他這一輩子不用太努力便能被交口稱讚。
根本不會像陸鼎現在這樣,做什麼事都會連累到身邊人。
多如意的陸銘啊,陸鼎看著這張和自己一樣血緣出來的臉,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嫉妒,他心裏本有一片遼闊又灑脫的草原,現在卻被人點了一點火,那點火在草原上肆無忌憚的瘋狂生長,生長出獠牙,生長出惡意,他挺起自己胸膛在草原上無惡不作,直到他所到之處生靈塗炭。
哪怕不需要照明的燭火,陸鼎也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麼樣子——他嫉妒的紅了眼。
陸銘見他一直盯著卻不說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哥?嫂子你過來看一眼,哥是不是還沒醒呢?”
“醒了。”陸鼎冷淡的開口,他擁了一把陸銘,不讓他靠近自己:“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同你嫂子說點事。”
“好。”陸銘順勢站起來,他發現自己的哥哥突然對自己有點敵視,他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只能手足無措的站了一會,纔不得已出去。
等他走了以後,朱亭纔過來:“怎麼了?”
“沒什麼。”陸鼎忍著嫉妒拱出來的酸意:“剛剛我知道了一些事,是同以前的陸家有關,當年王府以貪汙罪逮捕陸家上下,陸家那些老人你可會知道他們被關在哪裏了?”
今夜只點了一盞燈,濃墨的夜色仍在房間裡鋪陳開大半具身體,朱亭站在幾步之外,窈窕的身姿大部分披著夜色,陸鼎看不清她的臉,只能在跳動的燭火裡品出朱亭帶著冷淡與距離的眼神。
陸鼎心一突,他覺得自己這一覺醒來,自己和朱亭之間被隔開一道巨大的鴻溝,可是他不知道這鴻溝是哪裏來的。
朱亭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淡淡的說:“知道,都已經被變賣做奴隸了,你要是想找,恐怕有些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