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劫
他把回憶交給時間,打算在人來人往裏淡忘一個她,而時間對他尤其眷顧,常常使他在夢裏與她相遇,醒來的一場空,空完的一杯酒,酒後的一片紅,那是他成熟的樣子。在沒有她的日子裏生活了很久,他終於變得緘默,而不是鬼話連篇,他也終於決定回去一次,就一次,看看她現在的摸樣。
翻越過千山,跨遍過萬水,他還是回到了故鄉,那個他一次又一次傷害她的地方。
我和他並排坐在湖邊,很久很久不見他,我已經認不出他是那個小時候經常和我偷偷打著小霸王的哥哥。我們就是那樣簡單地坐在一起,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水面的漣漪,看著那一湖的水反射著黃昏的色彩。
他突然問我:“正好,那女孩你還見過嗎?”
我一臉茫然,反問道:“哪個女孩?”
他依舊注視著湖面說道:“那個我喜歡的女孩。”
我小聲地說道:“我看過她去相親,也就看過一次,我只知道她開了一家花店。”
他聽完沒有說話。
遠方傳來兩個女孩的交談聲,他突然對我說:“別出聲,假裝你是一個人,等人走遠了你再出聲。”
他跳進了湖裏,我看著水泡一點一點地從裡面冒出。
那兩個女孩從我身邊走過,我認得出那是誰,我突然站起身衝到那女孩面前,說道:“別祝福我,那會顯得我像個失敗者,我要告訴你,我從來不需要祝福,因為所有的坎我都能過,怪我執迷不悟吧,誰叫我這麼喜歡你,大不了撐一輩子,至少我輸的時候,已經是下個輩子,而即使是下個輩子,不管我在哪裏,也不要放下你,也不要隨便娶個村姑隨便生活,因為我的餘生,只想暖床,只想暖你,我的姑娘,全世界都是我為你吟誦的風正好。前面是我哥哥的話,嫂子,最後一句是我的話。有一個深愛你的人,正在那潭湖水下,我不知道他在逃避什麼,但我知道,他想見你一定大過他想遠離你,而我的血液裡,流淌的是我們風氏一族的驕傲,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
我跳入水中,看到那個抱頭憋氣滿臉通紅的少年,我伸出手去想將他拉起,卻發現我開始沉入湖底,水進入我的鼻子將我整個身體佔有,一瞬間我與世界開始告別,在忽明忽暗的世界裏我的大腦已經空白,我微笑著用最後的意識和世界告別。
“咳咳咳咳。”一團水從我肚子裡被擠出。
“醒了醒了,快看他醒了。"我聽到一個女孩的聲音。
“我去,終於醒了,嚇死我了,差點就叫救護車了。這傢伙怎麼老是亂來。”哥哥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地上。
”不愧是你弟弟,真厲害,不會游泳還往水裏跳。”那女孩回覆道,“我們走了,拜拜。”
“等等。”他大聲說了一句。
那女孩看著他,問道:“怎麼了,還有事嗎?”
他把我背起,說道:“沒什麼。”
那女孩和她朋友走了。
“哥,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算了,還是留個好印象。”
“我把你以前寫的話念給她聽了。”
“嗯,無所謂了,反正不會再見了。”
“她開的花店生意很好,不去看看嗎?”
“不去,沒有意思。”
“隨你吧,誰救的我?”
“我拉你上的岸,她做的人工呼吸。”
我三秒鐘之內不知道怎麼接話,說道:“為什麼你不和我做人工呼吸!”
“做不來,不然怎麼會讓我喜歡的人隨便吻你。”
“你這個都可以接受嗎!"
“都這麼久了,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哥你在外面過得好嗎?”
“屁話真多。”
他走進那家店,說道:“老闆我要買花。”
她看他一眼,淡然問道:“你要買什麼花?”
他說:“我要買你店裏最貴的花!”
她拿出一株風信子遞給他。
他問道:“為什麼在你店裏風信子最昂貴?”
她回答道:“你覺得一句勿忘我能用多少錢買到?”
他接過花,說道:“我願用餘生買你的花。”
她又笑了,他很久沒見過她笑,已不記得是幾個年代,還是幾個紀元,他當著她的麵哭了,像很久以前她被他傷害一個人躲在被子裡哭泣一樣,旁若無人,只為你哭。
她轉身答覆道:“先給我錢,再給我你。”
他將她擁入懷中,哽咽著說道:“先給我你,再給你錢。”
她點頭:“可以,我的小垃圾。”
週末的陽光漫過沙灘,穿越了幾片幾片楓樹林撒入房間,我看著躺在我旁邊的她,心裏無限的感動。我悄悄把頭靠在她的肩膀,視線剛好蓋過她被睡衣包裹的**。我輕輕地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看陽光照耀在她臉上,我半撐著身子爬起,在她唇邊留下一個吻,看她熟睡著夢裏也笑。我重新躺下將她擁抱,感受她每一寸肌膚與我接觸的溫度,她似乎半夢半醒,不知不覺又靠緊了我。
我給她端來洗腳水,她躺在沙發上不情願地坐起來,我嘿嘿一笑,幫她慢慢脫下未過腳踝的襪子,開心地對她說道:“嗯,溫度已經調的剛剛好,就等你把自己交給我了。”
我輕輕抬著她的腳丫放入溫水,聽到她笑著感嘆一句好舒服啊。我用毛巾輕輕擦拭著她的腳丫,看著她腳上的一顆痣發呆良久。她揪我一下說道:“看什麼啊看,媽的智障。”我繼續為她洗腳,一邊答覆道:“看你腳上的一顆痣,看你胸口的一顆痣,看你臉上的那顆痣,看一個漂亮的女孩,看一個懷念著她的初中生活的笨蛋,看我老婆。”
她切了一聲,說道:“呵呵,少說這些鬼話,你永遠都代替不了他。”
我淡淡一笑,答道:“我習慣了,所以我會對你好,好到代替他在你心中的位置,一天不行就兩天,兩天不行就一輩子,餘生,我的船隻為你開。”
她吃著我為她切好的蘋果,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哦哦。”
然後送了一塊蘋果到我的嘴邊,說道:“你永遠都代替不了他,但你有你的位置,因為我知道你要陪我走以後的路,所以,請做我的指路燈,帶我走向幸福。”
我驚訝地看著她,問道:“你怎麼突然這麼文縐縐?”
她一腳踹在我臉上,說道:“別廢話,快洗腳,姐姐還約了男的逛街。”
我感受著洗腳水從額頭滑到嘴邊,抱怨到:“腳上有水啊。”
她另一隻腳抬起放在我臉前,說道:“你有意見嗎,快點擦腳,這個電視劇馬上就演完了,趕快讓我好好看完這點點。還有,去做飯謝謝。”
我幫她把腳上的水珠擦淨,說道:“親愛的,你可能忘了什麼。”
她說:“沒事,你的手機我已經帶了,謝謝招待。”
我有些失落地端起洗腳水走向衛生間。
我切菜的一瞬間,她突然過來吻了我的臉,說道:“好好幹。”
我開心的一笑,對她說道:“親愛的,我向你保證十二點之前做出滿漢全席。放心,你根本不知道啊豬肉在哪個菜裡面。”
她白我一眼,說了句呵呵又回到沙發上看起了電視。
“正好,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魂之類的存在嗎?”
“連你都能重新遇見她,還有什麼不能相信的呢。”
“你小子歪理挺多。"
“我活到現在就是歪理。”
“想和你說一聲對不起,感覺你現在在這個樣子是我造成的呢。”
“為什麼你們總是喜歡自以為是地把我的人生變成你們的。”
“總有一天你前進的道路會十分順暢。”
“我更希望那是我姐姐。”
“嗯。”
其實,風正好的表哥還根本不是一般的人,他乃是地藏王菩薩的心魔,在人間遊蕩不知道多少年。每一百年地藏王菩薩的心魔就轉生一次,這一次剛好是風正好的哥哥。所以他很多的話風正好根本就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因為風正好不能預測未來,他也沒有一點關於前塵萬事的經歷。但是他的表哥卻能夠記得自己每一世的故事,因為每一個故事裏,都有一個姑娘,那個姑娘就是地藏王心魔的劫,只要和那個姑娘呆在一起,他的周遭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也被稱之為詛咒。於是,在這一世,地藏王的心魔自首了,黑白無常來找他索取魂魄的時候,他沒有施展任何的法力,就那樣子子屈服了,連黑白無常都覺得奇怪。
奈何橋上。
孟婆語道:“汝來了。此生如何如何。”
橋頭那人答道:“此生終因果,再不入世。”
孟婆遞上湯藥,說道:“汝願飲之否?”
那人一口飲盡,然後吐出,說道:“竟是如此滋味,叫人難以下嚥。”
孟婆輕咳一聲,說道:“大人千萬保重。”
那人雙目溼潤,淚水化作萬千珍珠絲在空中飄散不斷絕,然後逐漸化為煙霧星光,在整個陰森黑暗的地府裡照亮了一片,他雙拳緊握,大聲吼道:“怕的什麼妖魔鬼怪,管他的離愁別緒,此時生死虛無度,照樣愛她天翻地覆,何曾懼怕結束,夢裏全是輪迴!”聲音在整個地府迴盪,激起各種鬼魂的共鳴,此時的地府猶如泥沼,讓人深陷壓抑之中無法逃脫。
遠方一條赤紅色的繩子直接向他飛來並將他牢牢捆住,黑白無常從遠處走來,深情地注視他,說道:“大人可要保重啊,吾等不能再照顧大人了,請容吾等最後陪大人走完最後一段路吧。”
一團火焰從繩子另一邊開始燒過來,燒到一半就停住不動,那人面無表情,說道:“謝謝二位了。”
黑白無常敢忙應和道:“大人嚴重了,吾等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承蒙大人照顧,如今感激的話但也說不出了,就這樣吧,今日一別怕是再無相見,說來也是可笑。人間三四離別日,本就習慣了的,如今到了吾等,卻也逃不過一個舍不掉放不下的命。”
他淡淡一笑,說道:“還是放不下的好,所以時刻思念,一想到就傷痛,一想到就快樂,僅存的,也就這點回憶了,也就這點回憶告訴我我還活著了,如此甚好。”
他還是去見了地藏王,在那個屬於他的地方。
傳說地藏王菩薩放棄成佛選擇在十八層地獄超度惡鬼,奈何怨氣太重產生心魔。心魔名為青麵鬼,偷入轉世,在人間戀上一女子。世人皆知人有陽壽,失去摯愛的青麵鬼在人間不斷徘徊,希望找到摯愛的轉世,卻從未有結果。閻羅王也拿他沒法,只能任由此人在陽間,凡是青麵鬼所到之處,都受到詛咒,地藏王將之成為青麵鬼的天譴,也成為自己的劫。
十八層,地藏王:“汝知罪否?”
青麵鬼:“吾何罪之有?”
地藏王:“貪嗔痴。”
青麵鬼:“千年前她的模樣,亦如昨日,叫人心潮澎湃難以忘卻,所以隨便做了決定,決定餘生只暖床與你。”
地藏王:“阿彌陀佛。”
青麵鬼:“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地藏王:“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