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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時間是賊(四)

    風正好的爺爺看到風正好的爸爸認錯態度誠懇,於是沒有再追究下去,說道:“以後你就是一家之主,我終歸是要走了的,相信你也知道為什麼我對你這麼嚴厲,你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你必須擁有面對大風大浪的能力,誰都保不齊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今天你媽只是一個腎結石,沒準明天就是我突然走了也說不定。”

    聽到風正好的爺爺說這樣的話,風正好的媽媽也突然有點難過起來,她立馬打斷了風正好爺爺的話,說道:“爸,您瞎說什麼啊,怎麼老是說些這樣的事情,媽還在這呢,您就不能說點好的東西嗎。”

    風正好的爺爺又不緊不慢地吃了一口粥,說道:“我是什麼樣的我清楚得很,你們放心,我看得很開,有一天我就賺一天,多一天我就賺兩天,我都這把年紀了,我沒你們那麼矯情,老天爺想收我就是隨時的事情。我就是放不下你們和我那兩個小傢伙,我呀,說句實話,我不是捨不得自己,我只是捨不得你們。放心,沒什麼難過的,我纔不會哭呀哭什麼的,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叫人笑話。我沒什麼想的,你們啊,過得好,我就沒什麼遺憾,所以我希望我這個兒子能夠越來越厲害,能夠擁有獨當一面的能力,這樣才能保護好這個家,才能這個家有他自己的溫度。你媽媽這個腎結石就是一個提醒,提醒你們我們這一輩的已經老了,該你們接班了,你們得扛起我們肩上的東西了。你們好好琢磨琢磨我的話,你們的生活啊,也該變得沉重點了,以前有什麼事都是我和你媽幫你頂著,幫你做決定,但是啊,現在我們老了,該是你們年輕人自己去承受了,懂不懂啊毛頭。”

    風正好的爺爺突然叫一句毛頭,真的扎進了風正好爸爸的心坎裡。小的時候,風正好的爸爸總是皮得很,那個時候他的爸爸也就是風正好的爺爺整天就叫他毛頭,但是自從風正好的爸爸上了初中,風正好的爺爺就沒有這麼叫過他,也沒有再打過他,給了他充分的自由去做自己的事情,只是偶爾在一些事情沒有做好的時候會罵他兩句。風正好的爺爺今天突然叫了他一句毛頭,風正好爸爸的思緒就立馬回到了自己小的時候,那個時候他的父親總是不苟言笑,因為風正好的爸爸在家裏是最小的,但是是風正好爺爺生的唯一一個兒子,風正好的爸爸還有兩個姐姐。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風正好的爺爺卻不是這樣的,風正好的爺爺把他自己的兩個女兒也當做寶貝一樣寵著,那個時候風正好爺爺家裏窮,經常性地吃不上飯。於是風正好的爺爺就自己種土豆,種了很多的土豆,那個時候他們就天天吃土豆,每天風正好的爺爺就給風正好爸爸盛一個,給風正好的兩個姑媽也一人一個土豆,更難以置信的是,風正好的兩個姑媽吃的都是大的土豆,那個時候風正好爺爺是這樣對風正好爸爸說的:“你的兩個姐姐是女生,女孩子得好好吃飯,因為女孩子餓的快又挨不住餓,你,一個男的,少吃點,餓不死,我這還沒吃呢,你有吃就不錯了,不準向你姐姐要,被我發現了我就打斷你的腿。”那個時候風正好的爸爸還是個小屁孩啊,這哪受得住飢餓的煎熬,不過風正好的姑姑倒是真的疼他,每次都會偷偷留下半個土豆分給風正好的爸爸。風正好的爸爸其實心裏一直記著也很感激她們,風正好的大姑結婚那天,風正好的爸爸包了個天價紅包,還是私底下塞給風正好姑姑的,風正好的爸爸怕姑姑在男方家裏受氣,就對她說道:“姐,我給你包了個大紅包,你自己留著,不要讓別人知道,裡面錢不多也就一萬塊錢,這不是份子錢,等下份子錢我另給,這個紅包是我專門給你一個人的,你不要不拿,你不拿我生氣的,收著,誰欺負你了,有這點錢你也可以自己一個人度過一段時間,以後結了婚,你就是別人家的了,以後有什麼要幫忙的一定要找我,我肯定會幫你的,就這麼多了,也沒什麼說的了,在那邊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吃好喝好,有什麼地方讓你憋屈了,就回來告訴我,我一定會給你一個說法。”那個時候風正好的姑姑聽完這番話,直接就哭了,這倒是把風正好的爸爸嚇了一跳。

    聽到一聲毛頭,風正好的爸爸知道風正好的爺爺是真的認真起來了,他並沒有開玩笑,他是真真切切希望風正好的爸爸能夠將自己的話記著,並且要牢牢記住,記一輩子,還要用一輩子去踐行他的話。風正好的爸爸說道:“會的爸,我一定會的,我答應你,您放心,我肯定會讓他們過上更幸福的日子的。”

    風正好的爺爺聽到風正好爸爸這樣子認真誠懇,總算是放下了心,然後繼續吃起了早餐,飯盒裏的粥被他喝了一半,他突然講起了話,說道:“兒媳婦做粥是有一手啊,我兒子有福,娶了你這麼個賢惠的老婆,希望兒媳婦啊,以後的日子裏多體諒體諒他,你們兩個啊,互相幫助不離不棄風雨同舟,才能過的幸福,明白嗎你們兩個,這個粥確實好喝啊,值得表揚。怎麼做的啊,回頭有空啊教教我啊,我來在風正好和小花兩個人面前露一手,讓他們看看他們的爺爺其實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啊,啊,你說是不是啊,啊哈哈哈哈哈。”風正好的爺爺是個多要面子的人啊,他都有些後悔剛剛說教了自己的兒媳婦,現在立馬就找了個機會誇了誇自己的兒媳婦。對於自己的兒媳婦,他是真的沒話說,他一個老人都能感受到風正好媽媽對風正好爸爸的那種愛不是一般的,那種深情,就像是月光下的螢火蟲,神聖得讓人充滿嚮往。風正好的爺爺那一代是基本不講愛情的,那個時候的男人和女人先找的媒婆,然後互相覺得可以,就這麼在一起了。風正好的爺爺和風正好的奶奶就是這麼認識的,到了年紀,家裏就自然找人幫風正好的爺爺去說媒了。那個時候風正好的爺爺是鎮子上糧管所的一個幹部,爲了呢能夠門當戶對,那個時候媒婆幫他介紹了一個女老師,也就是奶奶。奶奶那個時候是真的厲害,那個時候剛剛趕上高考,爲了考上學校讀書拼出自己的,奶奶把自己關在房子裡拼命學習,終於考上了學校當了一名老師。那個時候爺爺見了奶奶,也沒什麼話說,奶奶也是,兩個人就簡簡單單問了對方一句能不能一起過日子,兩個人就互相回答對方可以,就這樣兩個人在一起了。那個時候的奶奶,可以說是一個人把風正好的爸爸和他的兩個姑姑拉扯大的。風正好的爺爺雖然在糧管所工作,但是因為風正好的爺爺還有一個弟弟,那個時候風正好的爺爺基本都把錢給了他的弟弟。風正好的奶奶一直都很生氣,因為即使是在自己家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風正好的爺爺也沒有怎麼往家裏給過錢,不僅僅如此,他還要把自己的工資分很多給他的弟弟,這讓奶奶真的是到了人生中最困難的時候。與其說風正好的爺爺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倒不如說風正好的奶奶更厲害,因為在那個年代,能夠生存下來的人都是幸運且要付出很多代價的,奶奶能夠養大三個孩子,這其中的艱辛是可想而知的,何況還是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

    風正好的媽媽聽到風正好的爺爺說自己的飯菜做的好吃,她也明白得很,她知道這是爺爺在給自己臺階下呢,於是她很快就接上了話,說道:“哪裏的爸,您喜歡就行了。”其實風正好的媽媽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的,因為她實在是不喜歡一家人明明可以互相尊重互相體諒,卻非要變成互相耍心機的樣子,但是她知道沒有辦法,她只是很慶幸,很慶幸風正好的爸爸和她相處時不需要這個樣子。

    風正好的爸爸等著爺爺吃完了飯,然後帶著爺爺的飯盒和自己的飯盒回家去了。這個時候風正好的媽媽其實心裏還是很緊張的,因為她真的很怕和爺爺這樣的人單獨呆在一起,她特別害怕爺爺找她說話,因為爺爺一開口就是各種各樣的大道理。果不其然,風正好的爺爺又開始和風正好的媽媽講起了道理:“這段時間就要麻煩兒媳婦了啊,老了老了,老了就是容易生病,兒媳婦還是要好好保養啊,這樣才能好好照顧我那傻兒子。”

    風正好的媽媽突然覺得尷尬,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如果是風正好的爸爸這樣子對她,她肯定會直接不理會風正好的爸爸,不僅如此,她還要把風正好的爸爸罵一個狗血淋頭,但是這是風正好的爺爺,是她丈夫的父親也是自己的長輩。但是她是真的不想理會風正好的爺爺,於是她說道:“爸,我突然肚子疼,我去上個廁所啊。”然後就迅速地從病房裏溜了出去。

    風正好的奶奶本來是在休息的,突然間醒了,看著一邊發愣的風正好的爺爺,說道:“好了好了,你也別嚇人家小姑娘了,誰願意聽你那破事啊,老頭子,你說我是不是要走了啊。”

    風正好的爺爺聽了這話就來氣,大聲嚷嚷道:“會不會說話啊你,虧你還是人民教師,就這點志氣,你看看你,就這麼一點點小病就開始覺得自己不行了,你也太沒用了吧,我看啊,你也別打麻將了,我都替你丟人,想想人家怎麼說,你看風家那老婆子。一個腎結石就把她嚇死了,你嫌不嫌丟人啊。”

    風正好的奶奶聽完風正好爺爺的話,笑了,說道:“咱這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啊,我是覺得我這開刀就完了,就我這個身子骨,開完刀估計就沒課吧。”奶奶是真的老了。她太久沒有關心過外面的事情,完全不知道那些科技的發達之處,她總是以為醫院就像以前的狗皮膏藥一樣,是唬人的,可是她錯了,社會的進步促進了各種各樣的新事物的誕生和新生事物的發展,現在的醫院已經不再是以前那樣了,它更加先進更加負責,也在更加充滿希望。

    風正好的爺爺聽完風正好奶奶的話,其實心裏是有些難過的。雖然他和奶奶之間確實沒有什麼愛情,雖然他對奶奶來說確實沒那麼重要,可是一旦到了關鍵時刻時,一種特殊的感情總是會牽扯著他,他也說不上那是什麼東西,只是知道有點難過,有點捨不得。

    風正好的爺爺沉默了一會,說道:“你要是真的走了,那就走了吧,反正咱們也差不多快到頭了,你走了也沒什麼,反正過不了多久我也會走的,你就在那個什麼奈何橋等我,你願意等我就等我,不願意就算了,反正大家都死了,誰還管你去和誰在一起,就是希望啊,下輩子可別遇到我,我可給不了你幸福,當然,你也沒告訴過我你到底想要什麼。”

    風正好的奶奶看了看窗子外,然後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是真的討厭你,那個時候的你,心裏還有家嗎,滿腦子都是你的工作,你的弟弟。我是個要面子的人,我家裏窮啊,我從小就發奮讀書,我對我自己說我要努力,我必須出人頭地。你知道我當老師之前吃的是什麼嗎,是豬都不吃的東西啊。那個時候餓啊,就去山上割一種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草,那個時候就拿那種草,摻著一滴油,往肚子裏咽。我和你不一樣,,我那個時候滿腦子都是當老師,窮啊,我沒有錢去買燈,我就趁著那個柴火還在燒的時候,一邊燒水,一邊坐在旁邊看書。我當時就有這麼厲害,你有嗎,你不就是守著你的破爛工作,什麼也不管,兒子女兒不管,整天就知道要我買這買那給他們吃,你有沒有想過你給了家裏幾個錢,咳咳咳咳。”風正好的奶奶是真的氣到了,誰會明白她那個時候時候有多苦啊,只有她自己知道。

    風正好的爺爺沒有作聲,因為風正好的奶奶確實說的沒錯,那個時候,他就是這樣的人,因為在他母親去世的時候,曾經特別囑咐過他要好好照顧他的弟弟。那個時候風正好的爺爺雖然有一份工作,但是其實是不多的,因為有很多人找他借錢,他基本上一半的工資都要借出去,他又是個好面子的人,借出去的錢也從來不要,那個時候風正好的爺爺根本沒有多餘的錢給家裏。風正好的爺爺從來不在乎這些事情,對他而言,傳宗接代只是一個使命,從他的女兒誕生的那一刻,他的使命就完成了,他懶得去管這些,就像他的爸爸在他的小時候沒管過他一樣。風正好的爺爺是在他30歲那年才發現自己不對的,那個時候他偶然在菜地裏幹活,然後看見一對父子靠在一起在池塘邊洗菜,那一秒他就像被點選倒了一般,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很羨慕他們,這件事在他的腦海裏停留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他看到風正好的爸爸回家後就是一個人坐在一個角落裏,一句話也不說,那一刻他才發現,他是真的羨慕那對父子,羨慕那對父子能夠緊緊地相互靠在一起,羨慕那對父子能夠像朋友一樣地去交流,他才發現自己欠風正好爸爸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了,他決心從這一刻起要改變這種狀況,他不知道自己能狗做到什麼地步,他只想儘自己的最大努力,去給風正好的爸爸他該得到的父愛。於是,奇怪的一幕每天都在上演。每一天風正好的爺爺都會去找風正好的爸爸聊天,那種場景腦補一下就會發現特別有意思,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整天追著一個十五來歲的男生想要交心,兩個人整天肩靠肩地呆在一起不知道在說著什麼悄悄話。風正好的奶奶那個時候有點更年期,看著這兩個人整天什麼事也不幹,一回家就是黏在一起鬼頭鬼腦的也不知道在研究什麼,風正好的奶奶抄起掃把就是對著兩個人亂捶,嘴裏還大聲叫嚷道:“兩個人不知道整天在這幹什麼,以前也沒見你們這麼多話啊,突然就中了邪一樣,要不要找個算命的給你們算算啊,算算你們兩個下輩子會不會在一起啊。”

    風正好的爺爺那個時候會給家裏帶很多的東西,然後從裡面挑出一部分東西送給風正好的爸爸,他甚至爲了討風正好的爸爸開心,還做了一個鐵箍子。那個時候最拉風的的孩子,就是用一根鐵棍子滾著一個鐵圈在鎮子裡面到處跑,像一陣風一樣,然後身邊就會跟著一群沒有鐵圈圈的孩子,他們會一直跟著你,因為這樣就可能得到一個機會,得到一個玩這鐵圈圈的機會。風正好的爺爺知道風正好的爸爸一直想要玩這個,但是他做好之後還是有點膽戰心驚的,因為他不知道風正好的爸爸還會不會喜歡這個玩意,畢竟一個孩子已經十五六歲了,又怎麼會玩小時候想玩的東西。風正好的爺爺那天做好了鐵圈圈,然後很緊張地拿到風正好爸爸的面前,問道:“給你做了個小玩意,你以前一直想要,剛好前陣子有空,就幫你做了出來,要不要啊。”風正好的爺爺從背後拿出一個鐵圈圈。風正好的爸爸看到了,兩眼放光,說道:“謝謝爸,我很喜歡。”那個時候,風正好的奶奶剛好坐在旁邊,一邊打著毛線,一邊抽著煙,看著風正好的爺爺和風正好的爸爸把一個已經過時的小玩意當做寶貝一樣,她就想要去叨叨兩句,最後想了想算了,就由著他們鬧,還省得自己管這閒事。風正好的爸爸那個時候,就立馬變成七八歲的小孩子,滾著鐵圈就竄了出去。像是無師自通那般,風正好的爸爸第一次碰這個玩意就能夠玩的風生水起,他一邊奔跑著一邊大喊大叫,他就像一隻藏羚羊在草原上奔跑,他飛躍過一個又一個階梯,鐵圈與泥巴地碰撞的聲音變得轟轟隆隆,讓人以為要發生什麼大事一樣。那叮叮噹噹的聲音吸引了好多呆在家裏的孩子,他們被風正好爸爸滾鐵圈的聲音吸引都想要一看究竟,想要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居然可以這個響亮。他們不約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書本,然後從房子裡面跑到門口,他們努力尋覓著聲音的製造者想要弄清楚源頭是什麼,最後他們的目光都落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上。風正好的爸爸在巷子裡來回地奔跑著,他沒有一點覺得羞澀,那時的他,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他自己,他盡情狂奔著,盡情享受著他小時候從未得到過的東西,那就是來自他爸爸的愛。風正好的爸爸曾經又怎麼會不想像其他的小孩一樣能夠玩好玩的東西,吃好吃的零食,但他每一次萌生出這樣的念頭時,都會被他自己給否定,因為他只要一想起風正好爺爺那從來都是板著的臉,他就再也沒有勇氣去索取什麼,他知道,這大概就是自己的命運,他的父親從來沒有關心過他,沒有給他任何的鼓勵,甚至當他有時候做錯了事,他的父親也不會怎麼搭理他,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家庭,平靜的沒有一點波瀾,有時候他希望自己的父親能夠痛罵自己一頓,至少這樣還能夠證明,證明他是愛著自己的,可是連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奢望。

    風正好的爸爸滾著那個鐵圈,在他眼裏,那個鐵圈就像是風正好的爺爺現在對他的那種略帶愧疚的愛,更像是自己已經丟失的童年,他不在乎別人怎麼去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玩著小孩子的玩意,因為那一刻,他是幸福的,像一團雲,在滿是花香的山谷裡游來游去,只想告訴世人他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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