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郎呦
回到家中,汶非早已端上兩碗白粥,剛好入口,配著小菜,爺孫倆吃的別有滋味。
飯後,汶非笑眯眯問道:“不如再手談一局?”
哪知汶夕擺了擺手:“免談,免談,不和你這臭棋簍子下。”
汶非笑氣吹起鬍子:“黑白十九道,你去小鎮問問,否管年紀大小,私塾趙老頭讀過書,下棋水平不小吧?還不是被我殺的片甲不留?”
汶夕斜眼道:“哼,沒見過這麼往自己臉上貼金的。都說落棋無悔,你問問自己耍無賴悔了多少步,眼看快要被屠龍了,還裝作不小心打翻棋盤。也不知道你給趙夫子灌了什麼藥,他還願意隔三差五陪你下棋。”
老人卻不羞愧,得意洋洋道:“酒呀,你小子就不懂了吧,這酒是個好東西,趙老頭貪酒,每次酒往他鼻子一靠,要他做什麼,嘿嘿··簡直比人家裏養的狗還聽話。”說完,自顧自哈哈大笑。
想著兩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喝酒忘形,汶夕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怎麼,你也來點?”
“老酒鬼!”
“那你就當一個小酒鬼如何!”
拌嘴了幾句,天慢慢放晴,汶夕抬頭看了看遠處,拿起幾粒碟子裡的花生米,拋向空中,張嘴接道:“不說了,喝你的酒去,出門溜達會。”
看著孫子出門走得有點匆忙,把院子小雞仔都嚇到,老人眼裏滿是笑意。
老人轉身入內屋,又拿出那套圍棋擺在桌上。
白棋已經落子邊星,和黑子遙遙相對。
汶非自言自語道:“白衣小狐狸,焉敢在我眼皮底下殺人。”
…..
三十六孔橋,是小鎮西北方角一座小橋,因橋有三十六孔而得名。沿著橋邊的山道向上走百來步,水流一片平坦,溪面上造著三十六個石坎連線兩岸山路。
聽鎮里人說,十餘年前,有個年輕人在這裏和鄰村姑娘約定在這裏見面,沒想到山洪突然爆發,年輕人苦苦等的姑娘沒見著,不願離去最終被水淹死。等到洪水退出,姑娘悲痛萬分也跟著跳河殉情。
後來,鎮裡在此地建了一座小的土地廟,希望能保佑此地風調雨順。沒想到,有人偶然一次對土地廟求姻緣,竟然靈驗了,後來陸續也有人求成,造成越來越多人來此求姻緣,使得小廟常年香火瀰漫。
石坎邊上有一座亭子,一陣陣斷斷續續的竹笛聲從裡面傳來。果不其然,汶夕大老遠就見到一個少女在亭內吹奏著曲子。
少女一襲綠淡色長裙,簡單束起長髮,雙耳旁垂著一縷青絲,一臉恬靜。
看見來人,少女放下笛子,笑著打了聲招呼。
早已摸透少女隔幾日就會來這裏練習笛子的習慣,汶夕故意裝作碰巧道:“念靜,這麼巧?又來練習啦,改明兒了成大家一定要賞臉給我聽一聽。”
言念靜看著手中的笛子,愁苦道:“別挖苦我了,練了這麼久,這首《春水》樂譜的轉和還是不熟練。此前向趙詢請教多次,還是不會,你說人家怎麼就這麼熟練。”
汶夕頓時有點吃醋道:“趙老頭天天之乎者也,他那孫子趙旭別的不行,也就這竹笛還湊合,虧他老子還想著要他讀好書,光宗耀祖。”
“是誰天冷不願起床,卻向夫子告假生病?是誰逃課,卻跑去河裏戲水?是誰給夫子背後畫了一個烏龜?”言念靜笑吟吟盯著汶夕:“我看你是嫉妒人家趙詢,人家樣樣頭籌,而你盡是頑皮。”
“我那是不願意學,聽說過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我要是學起來,就像江湖大俠一樣,誰是敵手?很寂寞的!”
言念靜皺起鼻子,冷哼一聲:“我看你是嘴硬,小說演義看多了吧?再貧嘴,小心我抽你!”說完,作勢要拿起竹笛敲過來。
汶夕樂了,招招手道:“來呀來呀,給你瞧瞧我最近練習的絕世輕功,你能碰到我,我請你吃糖葫蘆。”
少女起身揚起竹笛,剛跑了幾步,見到汶夕突然向前衝了幾步,愣了愣。只見少年正經抱拳道:“女俠饒命,小的甘拜下風!”
這一驚一乍的表現頓時引起少女捂嘴一笑,返回座位後,一揮手道:“饒你一命,記得糖葫蘆準時上供。”
“多謝女俠不殺之恩,別說糖葫蘆,小的以身相許都願意。”
少女冷哼一聲道:“不要臉,你這身子誰稀罕。”
少年少女經常開這樣的玩笑,汶夕很喜歡這種輕鬆的氛圍,最重要的是可以經常看到少女的笑容,少年心裏默唸,希望一輩子都可以見到少女的笑容。
汶夕走到溪水邊,用手撥出一圈圈波紋:“你笄禮後就結束了私塾日子,後面你有什麼打算?”
少女莞爾一笑,看著遠方:“趙夫子說這個世間有大好河山,讀書人一輩子如果就待在小鎮,不免可惜了。所以我想看看書本上描繪的西北大漠,南疆花海,看看那高山湖泊,名川大海。但此之前,我會先去青雲書院求學。”少女眼神奕奕有神。
青雲書院,位於當今天下首善之地慶雲城,各取青瑞和雲慶一字,在朝廷大力支援下為培養人才建立而成,授課夫子無一不是當今的名望大儒。
言念靜前段時間,就由趙夫子的舉薦透過了縣城考覈,拿到了舉薦信。
“我和你一起去吧”汶夕猛地站起身。
少女被驚訝到,轉身沿著溪流,踩著碎步,搖了搖頭道:“不用的汶夕,再說,”
少女轉頭道:“我知道你一直看演義小說,你想像那書中的大俠一樣行走江湖,行俠仗義,你有自己要去的地方。”
“你去哪,我便去哪!小時候我們不都一起玩耍的麼?”前半句已經是少年心意的最大表露。
少女停住了腳步,直直的看著少年,默然露出微笑道:“好呀,如果你成為你口中常說的大俠,等我遊歷山水的時候就靠你保護。”
“真的!不要反悔,拉鉤!”少年伸出了小指
“說好了,再這之前要成為大俠先。”
就像小時候的一樣,少年少女拉鉤約定,相視而笑。
少女突然揚了揚笛子道:“突然明白《春水》怎麼吹奏了,我試試,你要不要聽?”
汶夕欣喜若狂,快速點了點頭。
少女走到溪邊,眼睛一閉,拿起笛子,緩緩張口,少年眼光目不斜視。
一陣悠揚的笛聲迴盪山澗,伴著水流作響。
雨息風停你要來
你可知春天如此短
她一去就不再來
…
聽著聽著,少年抬頭看向土地廟,心裏合十祈禱。
……
醉酒男子搖搖晃晃走道橋頭的時候,酒已經差不多醒了,迎面遇到了四個身穿的蓑衣的人。
“喂,可知言家怎麼走?”有人喊道。
男子彷彿喝醉一般,一個踉蹌避開了對方,從一個人腰間順帶某件東西。
“頭,原來是酒鬼。咱們去鎮裡面問問吧。”
四人繼續走,男子墊了墊手中的東西,原來是縣府的令牌,隨手一扔就扔到河裏。
汶夕心不在焉地從亭子走下後,剛巧沒被四人看見。他們身上散發的陰冷氣息讓汶夕忍不住打一個寒顫。
汶夕看見遠處的男子,驚喜地跑了過去,喊道:“莊叔,你回來啦?”
季楮莊笑著點點頭,比劃著汶夕身高:“好久不見,個字長高了不少。”
汶夕驕傲地說道:“那是,過幾日就是及冠了,聽爺爺說後面你要帶我去躺江湖?”
季楮莊愁苦地說道:“這老頭盡給我找事,江湖有什麼好?那老頭自己不親自跑一躺,年輕人就應該遊遊山,玩玩水。”
汶夕收斂了笑意,“父母之仇未報,沒有這心思去遊山玩水。”
季楮莊瞪了一眼,指了指頭上的太陽說道:“年輕人就該有年輕人的樣子,當如這烈日驕陽,草長鶯飛。裝著那麼沉重心思幹嘛,報仇是一回事,遊樂又是一回事。”
汶夕笑笑沒有回答,讓季楮莊心裏一陣嘆息。
汶夕突然想起剛纔的寒意,問道:“剛纔好像有四個人經過,怎麼回事,看樣子不像一般平民?
季楮莊吹了一聲口哨:“你家老頭的棋子上鉤了唄,八九不離十是擺渡亭的人。”
聽到擺渡亭三字,汶夕眼中一陣寒意。
“想什麼,魚兒還沒全部上鉤,心不要著急”季楮莊拍了拍汶夕肩膀。
汶夕回過神,問道:“爺爺說我不適合學你的劍,這是為什麼?”
“邊走邊說”季楮莊率先走了一步,汶夕緊跟上。
季楮莊開口道:“劍,有劍道和劍術之分,這個等以後出了江湖,結合江湖經歷我在和你講,現在你聽不懂。但用劍之人有好壞之分,這個不是以世人說的正道和歪道劃分。”
露出一絲冷笑,“這些年所謂的名門正派,所做的齷蹉事情還不夠多麼?反之一把邪劍在慈悲人手裏,也能濟世蒼生。有機會帶你去看看當心塔一個光頭手上的一把劍。”
汶夕興奮地點了點頭。
“但有一種人,永遠是行走在黑暗中,亦正亦邪,收錢賣命也好,劫富濟貧也罷,尋求的就是一個點的突破。就是我這樣的刺客”季楮莊指了指自己。
汶夕有點疑惑了,“就像那詩篇寫的那樣千里不留行,難道不好麼?我覺得很帥氣啊”
季楮莊給汶夕敲了一個腦殼,嚴肅道:“別被那書上的誤導了,刺客一擊不中暴露了自己,往往付出的性命的代價。”
看著汶夕吃痛,季楮莊解釋道:“學劍之人適合學什麼樣的劍,和一個人的心境息息相關。你家老頭曾師從儒家和縱橫家,但不管是哪家學問,都是堂堂正正的擺在世人眼前。都是用來追求教人行為處事或匡扶天下。所以這樣培養的心境是不適合學習刺客的劍”
汶夕一臉不樂意了,“心境…現在學的還不是趙老頭那套之乎者也。再說,連你這武榜唯一上榜的刺客都不能教我學劍,那我跟誰學去?”
路過河岸邊,二人看見一老翁正在垂釣。
季楮莊看著老翁,大笑道:“天下使劍之人多了去了,我才區區武榜第十一,最上面還有個天下使劍最厲害的傢伙呢。”
“難道能請他來教我學劍?”
“少年郎呦,這麼急迫幹啥?你先回去,我辦點事情,明日開始起,教你點用劍的基礎”,季楮莊拍了拍汶夕的肩膀。
“好嘞”
看著汶夕遠去,季楮莊對著釣魚老翁喊道:“喂,風老頭,能不能教這小子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