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時分，張之芥就被一陣誦經聲吵醒，剛想開口叫罵，卻是想到這慈空寺的僧人武功修為不低，悻悻地閉上嘴，用枕頭把耳朵捂得嚴嚴實實。等一刻鐘的早課結束時，張之芥以為自己能有一個好覺了，卻又聞得寺中一陣鐘聲響起，沒聽幾下，他就被鶴久跟多淨和尚拉扯著到了大雄寶殿。

    此刻殿中坐滿了僧眾，有灰黃二色僧人盤腿坐在大門的位置，在佛像之下兩側分別列有清一色著袈裟的僧人，看那袈裟的材質就知道他們的來頭不小，與之相比，自己身邊坐著的這“四眉僧”身上就一件百衲衣，顯得寒磣得多。那群僧人中間，有一個髮鬚皆白的老和尚，想來是那江湖中傳聞已久的參雲神僧，此刻他雖然未睜開雙眼，卻是威嚴不減，寺中大小僧人全都靜坐，無一點聲音，就連呼吸聲都像是刻意壓制住一般。

    過了約摸半盞茶的功夫，參雲神僧才終於睜眼說道:“昨夜後山似乎不太平，悟痴，你昨日領著巡山寺眾，可有發現什麼？”說完，他左邊最末的一個僧人出來施了一禮，說道:“方丈，昨日大概二更時分我領眾弟子進入後山，尋了一夜，在後山松林潭出發現有打鬥的痕跡，但未見人。”參雲神僧又道:“那依你之見，對方武功如何？”悟痴想了一會兒，說道:“雙方均在我之上，想來是龍榜的高手。”這時一個稍老一些的和尚說道:“龍榜的高手，你不會記錯吧？那可大多是些老怪物，怎會跑到佛門之地來打鬥。”悟痴搖搖頭，說道:“參若師叔，那松林潭處，約有十里的松木都從內到外爆裂開來，還有累累的鳥獸死像慘烈，此等功力，若非龍榜高手，怕是說不過去。”聽到這裏，那一排著袈裟的僧人齊聲喊了一句佛號。

    這時，參雲神僧右邊的一個僧人又道:“此言差矣。這易幫定的龍榜雖然嚴格，卻不足以全信。你看看這些年，大荒域出了多少高手，易幫也一樣不知。這陣子在江湖上名聲大燥的韋前陀，要不是半年前參觀師兄被此子所傷，我們可沒人知道他。”“參雲方丈。”在一旁未發一語的“四眉僧”忽然說道。

    參雲神僧眼睛掠過一絲驚奇，隨後問道：“四眉居士，有什麼事就說吧。”四眉僧點點頭，說道：“諸位大師，我徒弟多淨，昨日從南覺帶回一醫者，據說此人可解‘三九氣’。”悟痴打量了張之芥一下，隨後說道：“就他？我師父的傷，就是諸位師叔伯也束手無策，我不相信，此子怕是有什麼陰謀。”一眾僧人也是搖了搖頭，並不當真。張之芥一聽，心裏多少有些火大，自己好心好意來此救人，竟還被人懷疑另有目的，實在是佛都有火。

    參雲神僧把手壓了壓，說道：“多淨，你師父說的，可是屬實。”多淨和尚站起來，答道：“稟方丈，半個月前，我正巧目睹了武林群雄與那蠻僧相鬥，結果那蠻僧遁逃，群雄也都受了‘三九氣’的危害，危機時刻，這位張施主挺身而出，救了所有人。”

    參雲神僧聽完，點點頭說道：“多淨最為忠厚老實，想來不會撒謊，諸位也不要小瞧人了。方纔參風師弟你也說了，這江湖上高手多了去了，年歲哪裏是修為高深的唯一標準，是吧？這樣吧，悟痴，待會你就帶這位張施主去浴佛池醫治你師父吧。”悟痴一聽，說道：“阿彌陀佛，弟子遵命。”張之芥暗自點了點頭，這參雲和尚雖不苟言笑，說話倒是十分在理。

    說完，參雲又道：“過多一個月便是武林大會，其中事宜就由參物師弟負責吧。”他左邊坐著的和尚點頭，施了一禮，隨後站起來，說道：“諸位注意了，武林大會之期將至，本次武林大會，會挑選本門悟字輩，多字輩弟子各二十人，這可是個增長見識的機會，望眾弟子好好把握。本次挑選，完全由你們的實力決定，三天後在達摩臺，我會親自檢驗你們這陣子有沒有偷懶。”

    集會一散，悟痴與另外一個黃衣僧人便領著張之芥向浴佛池出發，由於怕路上無聊，便叫上了多淨和尚作伴。還別說，這慈空寺不愧是當年大蜀的護國寺，裡頭竟這樣氣派，沒走幾步便看見個荷花池，一眼望不到邊，真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味道。

    張之芥拍了拍多淨和尚的肩膀，問道：“誒，三天後那個什麼競選，你要去嗎？”多淨和尚一聽，急忙搖了搖頭。前頭那個黃衣僧人聽了，大笑幾聲說道：“就他？一套迦葉拳都練了兩年，上什麼上？要我說，他要練鐵頭功最合適，頭也大，分量也足。”張之芥瞧了瞧他的頭，發現真不是一般的大，忍不住想笑起來，悟痴卻是喝了一句：“多清，不得無禮。你要是對佛經有多淨一半那樣的悟性，我就知足了。多淨，三天後的比試，去不去都行，師叔不為難你。”多淨點頭，說道：“是，多謝悟痴師叔。”

    悟痴瞥了一眼張之芥，說道：“喂，小子，你可不要信口開河啊，你真能治我師父？”剛在大殿之上，他的做法就已經讓張之芥頗有微詞，如今他又是這樣的言語，張之芥忍不住攤攤手道：“我不能，那你能啊？”悟痴是個性子烈的人，聽他這樣揶揄自己，忍不住就要動武，得虧其他兩人攔著。

    多淨和尚忙勸道：“師兄，你別生氣，張施主為人是吊兒郎當了些，不過在大名的破廟裏，我是親自見識到了他的絕頂醫術。還有啊，張施主，你也消消氣，我師叔也是擔心師叔祖，你別怪他。”聽他說完，張之芥只是不滿地撇撇嘴，不再說其他的。

    四人終於到達浴佛池，池水中正坐著個赤luo上身的老和尚，彷彿入定了一般。悟痴忍不住嘆道：“這三九真氣著實歹毒，要不是這浴佛池有奇效，怕是神仙也沒轍。”張之芥見了也不拖拉，忙解下隨身的布包，裡面正好剩一些對症的草藥。

    張之芥依著以往的經驗治療，絲毫不敢馬虎。最後是用針這一塊，他更得小心翼翼。他剛一拿出針袋，悟痴和尚便抓住他的手，說了句“拜託了。”張之芥沒有說話，點了下頭，繼續施針，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張之芥氣喘吁吁地收起針袋。那老僧緩緩睜開雙眼，眼睛還帶著迷茫，三人早已跪了下來，悟痴更是直接眼淚流了下來。隨後，悟痴一頓千恩萬謝，也讓張之芥對他的印象好了幾分。

    第二日，那個憨傻的大塊頭多悟和尚又被人排擠去了後山拾柴火，多淨和尚跟小鶴久看不慣，也跟著去了，張之芥正巧無聊得緊，自然也就跟著過去了。

    到了後山，張之芥又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富得流油。”這後山林子多的是，單憑這些樹木，就夠賣不知多少銀兩，難怪人家都說窮道士富和尚，這就是礦啊。張之芥也沒多大興趣去幫他們幹活，就一個人晃得遠了些，越走越是感慨，因為這後山，竟還有不少的靈寶藥材，正當張之芥盤算著他的發財大計時，腳下卻是忽然被一抓，一下重心不穩，摔了下去。有一個著夜行衣的人，披散著頭髮，正用劍指著他，說道:“不想死就別出聲。”張之芥忽然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試探性地說了句:“喬老頭？”

    那黑衣人吃力地抬起頭一看，認出張之芥，撥出一口氣說道:“你這臭小子，嚇……嚇死老子了。”張之芥見他這麼狼狽，忍不住嘲笑道:“你這是怎麼了？遇見高手了？”喬老頭罵了一句:“呸，這世上，我還沒碰著什麼高手。對了，小子，我上次在幽谷給你演示的一重一，你可學會了？”張之芥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喬老頭眼睛一沉，幽幽地說了句:“天意，天意。”

    張之芥對他的話頗為不解，嘟囔道:“喬老頭，你怎麼奇奇怪怪的？你是不是受傷了？”說話間，他的神色有了一絲慌亂。喬老頭卻是搖搖頭，說道:“你這臭小子能不能盼著我點好，我沒啥事。對了，入夜時分，給我弄點黃豆子來，吃完了，饞得慌。要有酒就更好了，山裏麵，清冷得緊。”張之芥奇怪地說道:“你想喝酒，現在跟我走不就得了，咱兩下山去，這和尚窩，我待久了，煩了。”喬老頭搖搖頭，說道:“別別，我有任務，今晚，走不掉了。”

    張之芥知道他是高人，自然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也就不再說話了，叼起一根狗尾巴草，在一旁唱著喬老頭之前愛哼的下流詞曲。沒唱多久，喬老頭卻是又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嘿嘿，小子，還想學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