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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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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9章 微薄

    風浪最終平息,桅杆在劇烈的風暴中折斷,船艦再次恢復平緩,在暗沉的海面上,隨著波濤輕晃。

    伊信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白日,窗櫺已經被開啟,海風帶著特有的魚腥味輕柔的弗在他的面上,屢屢陽光刺破層疊壓沉的烏雲透進整個室內。

    “現在是卯時。”陳資知道他要問什麼,用手背輕碰他的額頭,“沒發燒。”

    伊信掀開被褥,陽光刺得他不由得虛眼,半眯著看向對方。

    “大家都甲板上曬太陽,要一起去嗎?”

    他隻字不問為何會害怕海上風暴,眼底漾著微光,看得伊信都無酒自醉了。

    那夜的海浪讓他略微找會了些記憶,但依舊對那段過往模稜兩可,遇到血梟是因為他為前教主的獨子,所以才被追殺,可是為何他會被偷渡運到東瀛,最後又是如何逃出來的?

    這些疑問縈繞不去,若要繼續深入想下去,太陽穴便會突突的跳個不停,腦中反覆出現記憶那晚的驚濤駭浪,猶如實質拍打在頭腦中。

    “不了,阿資你去讓佩玉進來。”伊信狠掐眉心,“不……把橋本紫雨押送進來,對外說我還有些問題沒有審問完,至於他們詳細問起來,就說等審問完後會告知大家。”

    陳資面上的疑惑一閃而過,旋即便笑著答應。

    單以譽正在掰開紫雨的嘴巴,一旁的佩玉負責照明,也不知在研究什麼。

    陳資說明來意後,令人意外的是,單以譽並沒有多問,只是帶人走前特意囑咐道:“千萬別把人折磨死了,不然接下來的日子就難熬了。”

    說完,奄奄的擺手,眼角的餘光正好撇到,默不作聲的佩玉:“要不你陪我玩?”

    經過這幾天的接觸,單以譽也沒初見那麼可怕,而是相當惡趣味,隔三差五都要手癢去招惹橋本紫雨,等到他發怒前點住他的穴道,令他不可動彈,無法施咒。

    這可把橋本紫雨氣得不清,因此陳資來提他時,差點對他感激涕零。

    “我不會玩。”佩玉說的是實話。

    “你會什麼?”單以譽窩在軟椅上,瞧這二郎腿,姿態看起來卻並不散漫,好像隨時都能從容不迫一樣,“挑個你會的,否則我怕無聊死。”

    “我只會咒術。”佩玉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最後沉默的退居到牆角,重新當隱形人。

    單以譽調整姿態,雙肘擱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深幽的看著他:“那你說說,為什麼要投靠我們,就不怕我們飛鳥盡良弓藏嗎?”

    佩玉後背爬上驚悚,而後低眉輕聲道:“我想當正常人。”

    “嗯?”單以譽長眉一挑,來了興趣,“你覺得你現在挺正常的。”

    “可我已經活了二十餘載。”佩玉說到這裏,話音猝然停頓,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單以譽輕笑道:“我當你不滿弱冠之年,看樣子是我眼拙了。”

    “不如聊聊?”單以譽朝他伸手坐了個請的手勢,“我讓你跟著我這麼多天,應該也把我為人性格都瞭解得差不多了吧?”

    佩玉錯愕的抬眼看他,果然他沒有表面任性的那麼簡單。

    他幾不可聞的應了聲,順從的坐在他對面。

    許是知道他還有些緊張,單以譽儘量讓自己顯得沒那麼嚴肅,甚至還沒大沒小的和他開葷段子,可惜對面的反應實在讓他失望,人家壓根就沒懂他所說何意。

    單以譽無奈的扶額,頗有些脫力擺手,示意他可以滾了。

    “單大人有問題可以儘管問,佩玉知無不言。”

    單以譽聞言嗤笑道:“小子,我對你們東瀛那點屁事比我家祖墳還要了解。”

    佩玉登時啞口無言,只能欠身離開。

    同時,隔著厚重房門內的,伊信還在和橋本紫雨鬥智鬥勇。

    “就算我能用靜心咒給你腦袋瓜止疼,難道就不怕我陰奉陽違?”橋本紫雨新牙齒看冒出個頭,尤其是咧嘴時,就會說話漏風。

    陳資將手輕輕的搭在他肩上,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

    “瞧見沒,你要是真敢耍陰招,尊夫人也不會放過你。”

    “無所謂,反正橫豎都是一個死。”橋本紫雨露出狡猾的一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會在抵達東瀛後,前輩會直接向我施咒,控制我的一舉一動,我就是個牽線木偶,沒了利用價值就會把我扔到海里餵魚。”

    顯然,經過這幾日單以譽對他的磨練,心智比原來更加堅定,至少不會輕易動怒中招。

    “還有,佩玉前輩會催眠術,他對你可謂是情深似海,比海底的礁石還要至死不渝,而且前輩技術一流,保證能勾引起你的回憶。”橋本紫雨驕傲的仰起下巴,滿懷期待的看著對方的反應,“只要你開口,他就一定會答應,即便做不到,也會想辦法創造條件也要做到。”

    很可惜,伊信的表示始終深不可測,不叫他看出一點端倪,反讓他瞬間有些懷疑自我,問道:“你怎麼一點都不意外?”

    伊信雙手一攤,望向他的眼神好像就是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孩上躥下跳一樣,反問道:“為什麼要意外。”

    “意外你為什麼知道——我會失憶?”伊信衝他俏皮的眨眼,“還是說,我的過去也有你的份?”

    最後一句就純屬胡扯,不過對方的反應也沒讓他失望,眼底閃過的驚慌以及不可置信,都讓他坐實了自己的猜想。

    “胡說!”橋本紫雨猛的想要站起身,然而肩膀卻被按實了。

    “稍安勿躁。”伊信比劃個手勢,“你這麼激動,不就是無意與告訴我,至少在當年你有參與過。”

    橋本紫雨頹然的垂下雙肩,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如佩玉,完全還是個張牙舞爪只會用暴力解決問題是小破孩。

    “聽著,我只給你兩條選擇。”伊信豎起兩根手指頭,“第一就是乖乖給老子念清心咒,要麼我現在就把你送會單大人手中,同時也一定要囑咐好他。”

    伊信刻意把囑咐二字咬得很重,惹得他後脊發涼,半響還是妥協了。

    兩個時辰後,橋本紫雨才被重新押送回去。

    在長廊處,正好碰到抱著一摞書的歐蝶。三人相互都是一愣,然而歐蝶卻是旋即感到不妙,按理說審訊橋本紫雨不是怪事,可是伊信還在昏睡,即便是已經醒了,也沒道理立刻就迫不及待審訊,而且以他的身體,陳資也不會允許。

    “歐小哥拿這麼多,都是要準備自己看?”陳資不是個喜歡說閒話的人,然而心知歐蝶的機敏,他反應太快,如果不找話題先岔開他的注意力,難免會讓他多想。

    “嗯,反正閒著無事看。”歐蝶瞥向他身邊的橋本紫雨,“伊信哥哥甦醒了?”

    “現在已經好多了。”陳資解釋道,“剛剛橋本紫雨也為他施術調理,你說是吧?”

    橋本紫雨別過頭,不置可否。

    歐蝶不再多言,兩人簡單的寒暄後,又各自閃開。

    陳資一直把他押送到暗室內,才肯將一路上挾持他的匕首從腰間拿開。

    “你就不再威脅幾句?”橋本紫雨神色挑釁,“萬一我掉頭就把真實情況告知前輩呢?”

    陳資冷笑道:“隨便。”

    說完反鎖上門走了。

    抵達東瀛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日落時分,大家已經把各自需要扮演的身份爛熟於心,容貌也作了相應的改變。

    東瀛早接到訊息,派來得力干將騰邊安亮前來迎接,而歐蝶作為叛逃者,則第一時間押送離開。

    一行人跟隨著他們的帶領下,抵達了天部皇特意為他們準備的院落。

    “諸位還請稍等,皇主正在處理政務,這裏有茶點歌姬,都可盡情享用。”

    下人只負責傳話,說完便徑直退下。

    騰邊安亮衝他們招手:“你跟我過來。”

    他的眼神明顯是從著佩玉,大家暗自有些錯愕。

    佩玉剛要挪動腳步,前方卻被突然伸出的手臂攔住。

    “你這就不夠意思。”單以譽咧開嘴角,笑得相當無賴,“一起唄。”

    此行單以譽偽裝的是騰邊安亮身邊的心腹,為此原本一張英俊凌冽的面孔儼然成爲了相貌猥瑣的中年人。

    “行,那去吧小霜喚來。”

    不遠處的下屬會意立即轉身離去。

    單以譽滿腦都是問號,雖說來前歐蝶已經和大家將天部皇下的所有人做了詳細的介紹,並且還描述過相關的外貌特徵,而這小霜是何等人,歐蝶並沒有提及。

    不過表面還是很能裝,邁著傲視群雄般的步伐跟著去了裡堂。

    堂內和主廳沒有太大的區別,只多了一張大床,床是用鐵欄製作,別的不說,倘若這房間塌下來,這床底就是絕佳避難的地方。

    由於此床沒有多餘的裝飾,甚至床腳已經生鏽,在這低調又不失貴氣的地方,單以譽一眼就能注意到。

    “宗主果然沒看錯你。”騰邊安亮剛硬的臉硬生生的擠出笑來,說著輕拍對方煞白的臉,“此行能抓住歐蝶,就屬你功勞最大。”

    單以譽心道:放屁,這小子比弱書生還沒用。

    騰邊安亮的手起初還比較輕柔,然而隨著說話,就變成了大力的掌摑,佩玉那張如玉的臉不消半刻便爬上血絲。

    佩玉從頭至尾都是木著臉,任由他欺凌。

    現下,單以譽開始能明白,那日在船艙他所說的像個正常人是什麼意思了。

    “嚴重了。”佩玉始終保持著謙卑的姿勢,“賤奴只是盡了自己的微薄之力。”

    騰邊安亮拽住他的頭髮,逼著他與自己對視,滿目皆是嫌棄:“果真不如歐蝶,豬!”

    “近年訓練出的妖童真是越來越差勁,還不如橋本紫雨這種只知道殺人的貨。”騰邊安亮嫌打他手疼,索性抽出掛在腰側的長鞭,在虛空中一揚,便發出咻的聲響,“去了趟天朝,居然還長了肉,就是不知身體是不是還和原來一樣軟。”

    佩玉乖順的點頭,從牙縫中擠出字音來:“是的。”

    這種羞辱本已經習慣成自然,他幾乎是麻木的,然而此刻還是生出了強烈的羞恥感,甚至想要反抗。

    他突然無比羨慕歐蝶前輩,在沒見他本人前,他只是個被滿宗門追殺的叛徒,而且不仁不義,心狠手辣。

    為什麼他就能敢於反抗,甚至不惜犧牲一切代價,不擇手段的展開瘋狂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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