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明白
翌日,伊信險些直接在床上陣亡,哆嗦著腿從床上翻下來,卻見罪魁禍首已經穿戴整齊,正衣冠楚楚的倚靠在床柱旁笑意滿滿的看著他。
也罷,反正他不是沒嚐到樂處,一夜春宵換十年前一見鍾情的秘密也不算虧。
穿衣時,伊信特意加了件夾領把下巴以下的部位全嚴實的擋住。
“今早我去看關在柴房的東瀛人,還活著。”陳資走過將他按在床上坐好,單膝下跪,將床底的長烏靴撥到手中,親自給他穿好。
伊信簡直受寵若驚,感動道:“夫人可真賢惠,嗷!你動作輕點!”
陳資毫不客氣的蠻力給他攏上,伊信不需要他指示,抬首搭在他肩膀上,借力跳下來,而且恬不知恥道:“我那裏疼,你揹我。”
陳資眉毛一挑,半響才道:“歐蝶在外面,要點臉。”
“那我叫歐蝶進來攙扶我。”說著,還真就作勢扯開喉嚨喊人。
陳資徹底被他打敗,屈服的蹲下身:“閉嘴,上來吧。”
伊信這才笑嘻嘻的把整個人趴在他背後,雙手勾過他脖子,兩條腿還要來回搖擺,他衝對方耳邊哈氣道:“我見話摺子裡面的女嬌娥都會這樣要求夫君揹他一遭,已顯示寵愛。”
陳資笑罵道:“幼稚。”
“你先聽我說完,走慢些。”伊信在他背上不安分的扭動,對方果不其然的減緩腳步,走得比蝸牛還慢,不過雙手卻很有力,鐵鉗一樣雙臂緊捆在他雙腿上卻不緊勒,同時絕不會擔心自己掉下去,他的下巴親暱的磨蹭著對方的耳根,“我雖然是男兒郎,但肯定比女人的強得多,既不爭風吃醋,還能打能抗,是不是覺得撿到寶了。”
陳資耳朵敏感,大清早被他這樣撩撥,就地臉坐幾個深呼吸才忍住衝動,平靜道:“你再多說幾句,信不信我把你嘴皮子撕下來?”
對這種毫無氣勢的威脅,伊信不為所動,甚至還把頭埋進他的頸窩,喉結髮出的呵呵聲在緊貼的肌膚上產生微微的震動,微不可聞道:“我真是太開心了,真是死而無憾,以後我們每天就這樣好不好。”
這句心裏話昨夜在床上他就想說,可惜被理智剋制住,陳資來彭縣是帶著任務,並不是真的罷官歸鄉。
陳資還很年輕,哪個少年沒有輕狂野心,就算他自己提出同歸隱表示同意,那他是心甘情願嗎?
他看得出來,陳資在朝廷的表現,看著不起眼,但每每在關鍵時刻提出的意見眼中帶光,又都鍼砭時弊,字字珠璣。這等能力和遠見,莫說陛下,就連自己也不忍心讓他就此埋沒,但他到底有些私心,這點自私被甜蜜無限放大,最後決堤崩潰,將他僅剩不多的理智全部湮滅。
陳資應該是在天子堂上大放光彩的人,而絕不是屈居於鄉野,過這種柴米油鹽的生活。
他實在太清楚,所以今早纔會如此在他眼前撒潑打滾。
聞之後的陳資,除了眉梢微跳以外,神色不變的繼續往前走。
傷感歸傷感,但眼下還有要事要做,伊信用腳蹬開門閂,歐蝶果真站在門前等候,見了他們,默默的側旁退後,讓出條道路。
伊信重新恢復他的風流倜儻,在陳資背上煞有介事的整理衣襟儀容,雙腿擺動的弧度更加誇張。
這府邸不是一般的闊大,從主殿走向柴房,居然走了小半時辰。
臨到門前,陳資纔將人放下落地。
方推門,成批的光線往裏面盡情的揮灑,突然的透亮刺的矮胖男不自覺的眯眼。
“我在東瀛見過他。”歐蝶開口道,“不是宗門的人,但他身邊的主子與宗主有過來往。”
伊信輕咳幾聲,本欲走出個囂張的姿勢逼近,結果身體不饒人,每走幾步,便疼得他齜牙咧嘴,忍不住回頭幽怨的盯著陳資,而後纔開始詢問:“自覺把身份報上來,不得隱瞞。”
矮胖男氣焰比對面的三位加起來還要囂張,趾高氣揚道:“老子叫月野麻田。”
他的口水唾沫四處飛濺,伊信本能的往後仰傾。
陳資早已先一步,眼疾手快的伸手定在他眼前,替他擋掉大部分唾沫星子。
伊信咧開嘴角,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回眸一笑,正待油嘴滑舌幾句,正無意間賺上歐蝶的目光。
就在月野麻田噴唾沫時,歐蝶的袖中已經飛出暗器,而後又才倏的收回去,重新木著臉。
他的視線永遠都會勻出點在伊信身上,兩目相對,歐蝶還沒修煉出和情敵相匹配的深沉城府,哪怕已經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但眼底還是不自覺的流出些許來。
歐蝶猝不及防的想要躲閃,慌亂之下,連神情都變了。
他若鎮定些,伊信還不至於尷尬,畢竟小屁孩仰仗比自己優秀的人很正常,可這反應不太正常,躲閃得近乎惶恐。
“夫人真是我的賢內助。”短暫的震驚後,伊信立馬當什麼都沒看見一樣,屁顛屁顛的奔跳到陳資的身旁。
陳資也明顯的注意到歐蝶的變化,除了略微不滿的擰眉外,並不表示,所以當伊信獻寶的攀在他身邊,下意識的展露笑顏。
月野麻田感覺自己的視線和耳朵遭受到了強烈的衝擊,瞬間石化。
伊信得意道:“忘了介紹,這是我內人。”
月野麻田花了好大勁才勉強消化,瞠目結舌的表忠心:“月野家族效忠天部皇,絕不背叛。”
“月野家是天部皇座下的信使,用中原的話來講,便是所說的走狗。”歐蝶面無表情的兩視線越過二人,“天部皇和宗門並無瓜葛,抓我也應該是宗門派出殺手,你是為何?”
歐蝶沒有審訊人的經驗,所以這話等於白問。
陳資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伊信擔任過大理寺少卿,有的是法子。”
言外之意就是真的不需要你,可以滾了。
歐蝶默然的離開,臨走前還體貼的將門從外面扣住。
月野麻田對這種碘伏觀感的三角戀情不感興趣,依舊傲然的將大鼻孔朝天。
“夫人,要不你也去外面守著,萬一有宗門的人來逮歐蝶,也好及時有個照應。”伊信衝他可勁的拋媚眼。
陳資冷聲道:“美男計對我不管用。”
對方眼珠子一轉,陳資有不詳的預感,立馬投降:“行,你小心點,有事喊我。”
“好滴。”
陳資砰的將門大力合上,順帶刮來的風糊了伊信滿臉。
歐蝶奇怪的看他一眼。
陳資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我們去前面談談吧。”
梧桐樹下,只有落葉飄零在地。天邊的浮雲慢悠悠的移動,支楞的樹枝偶有鳥銜枝丫落定,沒多會又蒲扇著翅膀走了。
“看來這裏不適合安家。”陳資看著不知名的鳥飛遠,“春天來臨,新縣官和巡撫動都該來報道了。”
“你們中原總喜歡借物喻人,哪怕是罵人都很委婉。”歐蝶不解其意,側目而視,“所以你想表達什麼?”
“不用多想,現在不是朝堂,官場那套沒必要用在你身上。”陳資低垂眼睫,百般無聊的用腳踢著地上的碎石頭,“閒聊天而已。”
歐蝶冷笑著反問:“是嗎?”
語調裡不乏有些陰陽怪氣,陳資並不惱怒:“你並不瞭解他,知道為什麼把我也趕出來嗎?”
歐蝶不答,抬手拂開肩上的落葉。
“大理寺的官員審訊犯人,雖不比錦衣衛兇殘,但也相當狡猾。”陳資忽而抬頭看著前方緊閉的房門,“三年前有些朝堂欽犯,在皇城東門襲擊先皇,那位襲擊者落網以後,東廠和錦衣衛以及刑部全體出動,連夜審問,那人就是咬死了不說。”
“直到伊信哥哥出馬?”
“也不全是,整個大理寺三品以上的官員在伊信的指導下,直接重演當時刺殺的過程,並以此來推斷囚犯的心理,由此順藤摸瓜往下查,最後伊信還沒對他做什麼,囚犯就先崩潰,此後這位在大家口中吃閒飯的伊公子就此名揚京城。”陳資說到這裏,是是想到了什麼情景,不由得搖頭失笑。
“伊信手段了得,用他的話來說,便是特殊囚犯特殊對待,但並不代表他不會用刑。”陳資點到為止。
歐蝶心細又冷靜聰明,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伊信哥哥在人前永遠都是陽光明媚,好脾氣又不做作的人,偶爾心情不好也只是耍流氓,但陰暗腹黑的那麵,只有他自己知道。
果不其然,前方突然傳出一聲慘叫。
叫聲太過於淒厲,連歐蝶都有些忍俊不禁。
“天部皇手下的人都是絕對的死忠,但用酷刑怕是奈何不了。”歐蝶蹲下身,拾起石子在雙手中反覆刨來覆去的玩,眼中並沒有擔憂,相反嘴角還不由自主的向上勾起。
他幾乎沒有在人前露出過真心實意的笑容,偶然瞥見,不是嘲諷就是強顏歡笑。
美少年這一笑,還當真有點日月星辰頓時黯然失色的感覺。
“所以伊信哥哥一定有其他更厲害的法子。”
話音剛落,對面又傳來一連串的咒罵聲。
陳資沒聽懂,但也大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