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麵沒有艾草，還沒剁碎的白芍奄奄混雜其中。

    李千爾雖說做事毛手毛腳，但卻心細，默自在心中記上，以後多留個心眼。

    自打軍中多了位妙齡姑娘以後，大家沒事聚在一起講葷段子的事也減少很多，生怕不小心就給她聽見，毀了自己在美人心中高大形象。

    就連威遠今日巡邏也意外發現，這群洗把臉都嫌麻煩的糙漢子都奇異的愛乾淨起來，夜間帳內熟悉的狐臭腳丫子都奇蹟般的消失了，原本自己也不算愛乾淨，外袍戰甲都是隨處可丟，現在受其影響，從工匠那裏死活摳了臺不要的衣架子來濫竽充數。

    “那小千姑娘可否知有中意的人？”下屬暗戳戳的在旁試探。

    威遠默了下，用眼掃視過去：“不如親自去問她，我又與她不熟。”

    “大帥這不是叮囑過，小兵們就算有賊心也沒那熊膽，萬一嚇著人家姑娘，豈不是按照軍令處置。”

    算他識相，不過說起來，最近很久沒和她有過照面。

    “白軍醫沒為難小千姑娘罷？”

    “大帥儘管放心，即便不用我們招呼，那白軍醫沒事就恨不得將她誇上天，還說小千要是個男兒身，早就把衣缽傳授給她。”

    這倒讓他有些意外，正好手頭的事已經忙完，索性乾脆去醫務賬裡去看她。

    李千爾隨時隨地都蒙著雙眼，以至於背後來人也不知曉，只專注著聞手中藥草。

    親信正要揚聲通報毫不察覺的小千，卻被威遠攔手阻止，他靠著門外安靜的駐足片刻，最後默不作聲的走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挨着，又是一年的尾巴來到。

    當中，還發生了一件男追女隔堵牆的飯後談資。

    紅姑娘一直都是西域的名人，長相自不必說，一襲紅衣妖嬈媚而不惑，多才才藝又是朵解語花。

    威遠將軍早就被她迷得神魂顛倒，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青樓，什麼都不幹，一壺酒一把琴，就夠他整宿不睡。

    不少人還私下玩笑，人家紅姑娘連讓花錢贖身都不願，肯定是早有心上人，只是不屑於與他道出。

    威遠也是納悶，紅姑娘對自己有好感肯定是毋庸置疑，否則就不會接受這些月來她送的小玩意，也不會迴避他偶然探出線的舉動。

    思來想去也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於是只能去找同爲女子的李千爾。

    “提前送元宵節禮物？”李千爾歪著頭蹙眉沉思，片刻後才道，“或許你可以送把古箏給她？”

    威遠深沉的嘆口氣：“已經送過了，而且她似乎並沒有表面上的那麼喜歡，金銀珠寶她更不愛，有次還直截了當的扔到窗外了。”

    這就叫李千爾為難了，看著樣子，這位紅姑娘頗有些自持清高的意思。

    “要不，我改天幫你打聽？”

    威遠麵露喜色，笑得眉眼彎彎。

    李千爾這還是頭次見他笑得如此純粹，一時竟有些痴妄，幸而威遠接下來的話將她拉回神，否則立馬就得暴露自己裝瞎的事實。

    她生得一副人畜無害的乾淨模樣，加上殘疾，所以紅姑娘很快就答應和她見上一面。

    女人的直覺有時無端的精準，紅姑娘在見到李千爾的瞬間，整個人處於戒備狀態。

    “是威遠將軍託你來？”

    “你莫要誤會……”

    都沒等她解釋完，紅姑娘便已經漠然開口：“他不喜歡你這型別。”

    寒冬臘月，李千爾穿得不算薄，夾襖很厚實，但她還是被這句話直白的話鋒刺得如墜冰窟。

    李千爾慘烈的笑了下，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發抖。

    末了，她才緩緩道：“紅姑娘真是見笑了，小女子不才，但有自知之明，何況我很敬重他。”

    “是嗎？”紅姑娘不屑嗤笑，不知為何自己十分討厭她，出口的話全是未料到過的惡毒，“你告訴他，若想要知道女孩子的心思，不妨自己親自來過問，輾轉讓外人插手算何本事。”

    李千爾有些氣結，再好的脾氣也被這句話惹怒。

    “將軍一腔情義全付於你，還望紅姑娘不要辜負！”

    說完便轉身而去，火氣衝頂來得快去得更快，走到一半纔想起來自己的目的。

    無法只能憋著悶氣原路折回，然而片刻不到的功夫，人就已經不見了。

    此地是酒館的後院，除卻當口擋風沙的塵罩，簡直是一覽無遺。

    李千爾只能順著唯一的小徑直走，沒多久就能隱約聽見一對男女的爭吵聲。

    雙方的聲線都壓得極低，李千爾無法聽清，但能知道其中一位就是紅姑娘。

    市井口耳相傳中，這位紅姑娘的確和曾經交往的男子牽扯不清。

    想到這層，李千爾再也顧不得教養，鬼使神差的靠近。

    “虎符不在威遠身上！”紅姑娘明顯不快，稍微拔高音量，“我上次將人灌醉，也沒收出另外半張圖紙，他這人看似不拘小節，其實比鬼還精，再給我些時間。”

    “隨便，南邊的顧文興已經開始有所動作，自己看著辦……誰在後麵偷聽！”

    李千爾心中大駭，渾身僵硬的躲在百步開外的大石後面。

    腳步聲開始由遠及近，她當機立斷的起身往回奔躥。

    很快一襲紅衣便飛玦而至，飄飄站定擋住李千爾的退路。

    冷靜！不能慌！

    她反覆告知自己，天大的事也已經過去，現下只需要想辦法從酒樓後院繞過前方的平底，就能脫身。

    那裏人多，自己又是軍營的人，紅姑娘膽子再大，也不會當眾行兇。

    迅速認清局勢後，李千爾猛吸口涼氣，佯裝戒備的退後：“我不管你是誰，若膽敢打威遠將軍的主意，我死也不會繞過你！”

    她宛若被突然激怒的母狼，不斷左顧右盼的尋找方向。

    “紅姑娘！你現在在哪！”李千爾聲嘶力竭的發出求救，驚慌之下，居然還被莫名絆倒，“我警告你，不要亂來，我朋友就在這附近！”

    對面紅姑娘的表情從起初的震驚愕然經過幾變後，最後狐疑的打量她。

    對方是瞎子，剛纔交談中，自己留意處理過嗓音，說不定她真沒聽出來。

    紅姑娘刻意走出足音以此來試探她的反應。

    果不其然，李千爾儘管依舊恐懼，但已經本能的作出側耳傾聽的反應，並且不斷調整姿勢作出防禦。

    後面的男子也已經追上，在看清偷聽者是瞎子後，不由得鬆口氣。

    “你認識？”

    紅姑娘衝他比劃手勢，示意噤聲。

    而李千爾則是被身後突如其來的低沉肅殺的嗓音嚇得原地蹦跳，臉頰煞白無色，提心吊膽的傾聽聲源。

    如果她不是真瞎，那這下意識的反應未免太真實恐怖了。

    這是何其的冷靜和鎮定。

    “作掉，莫不是心慈手軟，想要放過這瞎子？”

    李千爾瞬間汗毛倒立，堅決不能死！

    圖紙的輪廓已經被深深刻在腦海，可威遠現在還不知道！

    若真死在這裏，那就務必留下線索！

    不過須臾，李千爾已經在腦中閃現無數的後招。

    紅姑娘不作聲，只是冷笑著步步走近。

    就在身側寸步遠的地方！

    李千爾的手心已經開始冒汗，還得繼續演下去。

    電光火石之間，她猛的想起來，細帶上掛著的荷包裡面還裝著辣椒粉。

    這是老軍醫特製，專門以防哪天主帥不在，軍營中有小兵對她動手腳的藥粉。

    李千爾趕緊跌倒，順勢滾上一圈，同時不動聲色的把手伸進荷包中，抓住細粉。

    機會只有一次！

    兩人都會武功，所以手中的這把特製辣椒粉必須同時灑中二人。

    先前她爲了演得逼真，留出喘息的時間，不得不閉上雙目。

    此刻藉着白布條的遮擋，轉瞬睜開眼瞼。

    紅姑娘取出彎刀，同一時刻，男子給逼近在她身前。

    好機會！

    李千爾瀕臨危險絕望之際，爆發出驚人的腰力，閃身起身時快速甩手。

    跑！

    李千爾的體力早不是曾經柔弱的病小姐，那雙細長的雙腿狂奔逃開。

    那速度，就連紅姑娘瞧見，也禁不住怔楞。

    辣椒粉從眼睛侵入，還帶有著致人麻醉的軟骨散。

    李千爾跑出安全距離，還不忘回頭觀望，將那名男子的五官打烙在深處。

    “來人啊！”

    “有蠻夷人又鬧事了！”

    她便跑便呼喊，穿過酒館後院，周遭已經有不少行人。

    聽說又是蠻夷人張狂，巡邏的官兵也不得不停止腳步，前去攔住那位驚慌失措的女子。

    待走進才發現，這位不就是威遠將軍收下的紅顏助手嗎？

    李千爾壓根來不及和他們解釋，伸手指著後路：“他們在後院，我聽見他們在預謀……”

    說到次，李千爾緊急閉口。

    “有位男子想要折辱我！”

    事到如今，她也顧不得臉面，事實真相說很可能不僅沒人信，還會被倒打一耙。

    說不定那二人已經走遠，不論如何，李千爾也不能放棄。

    “救我！”她喊得悽楚無比，見上她驚慌失措下的衣冠不整，官兵已然全信，顧不得她自相矛盾的話語，留下人照看李千爾，其餘人等全部追過去。

    安定後，李千爾第一件事就是闖入主帥營帳，將今日所聞見一字不漏全部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