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費樂呵呵看著她遠去。

    確定人不會重新折回來後，李統領乾脆卸下礙事的盔甲，穿著中衣撩袍席地而坐。

    他等著東費徹底緩過氣來。

    西境一向黑得早，還沒到申時，黃昏以來。

    賬內的炭火添了兩輪，同樣單薄的李統領還是能感覺到絲絲入骨的寒意。

    沒辦法，再凍下去，他恐怕得看不見明天的太陽，只能認命的把厚重的盔甲套上。

    東費毫不留情的嘲笑他：“看來你該退休了，這把老骨頭居然還帶兵打仗，也不怕閃了腰。”

    李統領沒功夫和他嗆聲，只是皺眉看著他不斷的冒冷汗。

    “要不去請軍醫？”

    “千萬別，小病皮外傷也就算了，萬一失手給我治成了殘廢，本帥豈不是虧大發了。”東費說一句踹十下，但依舊不耽誤他貧嘴插科打諢的機會。

    李統領意外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認真道：“軍醫都是朝廷派下來的人，你別倔得和驢一樣，總歸讓大夫瞧是好的，放心，他們嘴嚴實著，不會讓鄧夫人知曉。”

    東費收斂揚起的嘴角，終於不再玩笑。

    半響，他才沙啞道：“人各有天命，就好比閻王要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一樣。我自己的身體清楚，只是……”

    他只是依舊擔心，陪伴鄧琴涵的日子太少，好日子好時光總是很快，眨眼就沒了。

    李統領逼問：“只是什麼？”

    東費搖頭不語，只顧著給自己喘口氣。

    良久，東費才沉聲道：“李統領。”

    這聲稱呼沒有以往的譏誚諷刺，帶著對長輩的尊重。

    李統領果斷單膝下跪，抱拳低頭道：“屬下在！”

    東費拍拍他冷硬的肩甲冑，上面的鐵片還帶著從戰場上留下的血，無聲的反射著肅殺森冷。

    李統領不解，抬頭仰望。

    “關於平定蠻夷，我比那位還要急。”東費側頭看著火光輝映的白賬，那是北面京城的方向，那裏住著九五至尊的皇帝，“如果此次真的出兵把西域各國人逼急了，就算他們是狗，也還得跳牆呢。”

    李統領目光突然變得灼灼起來，滿懷期待的等著他的下文。

    這次東費沒吊他胃口，一口氣說完：“你信不信，三年，不出三年我就能讓這些蠻夷匍匐在我們腳底，俯首稱臣。”

    這句話說得篤定無比，若是換了其他人，聽後必定熱血沸騰，說不定還會喊幾聲諸如，誓死效忠大帥蠻夷必死的豪言壯語。

    可是李統領卻道：“你瘋了嗎！”

    關於這位新帥的能力，李統領絕對沒有懷疑。

    可他同時，更瞭解喜耍陰招，言而無信卻生性好戰的蠻夷。

    按照目前國庫充足，餉銀豐富的狀況，加上東費領兵得當，比保祁朝至少十年的太平。

    但是並不是指，能夠狂妄自大的將他們國族夷為平地。

    這話由東費說出口，不是沒有此可能。

    李統領：“大帥可有想過，此事的風險。”

    “那位給我八方兵權，為的不就是這一天嗎？”東費反問。

    李統領趕緊起身，追隨著這位年輕上級的身影：“大帥要去哪？”

    東費扭頭，有些詫異：“當然是回家，我家夫人還等著我吃湯圓呢。”

    色令智昏！

    東費要是皇帝，那麼一定是個昏君！

    李統領考慮到他身體，這次沒有阻攔，乾脆由著他去。

    東費豎著食指放到嘴邊：“噓，關於今日的事，一丁點都不能透露。”

    “是！”

    再次舉首時，大帥已經沒影了。

    賬外的大地上開始結冰，雪已經停下。

    來回巡視計程車兵依舊精神氣十足，看起來他們隨時隨地都會保持臨危不亂的氣概。

    東費是踩著點回來的，湯圓剛出鍋，個個都是胖圓滾滾，煞是可愛。

    他舉著木筷在半空踟躇不定，有點捨不得下口。

    鄧琴涵撐著下巴看著他：“鍋裡還有很多，不吃就浪費了。”

    東費眨眼，吞了口唾沫：“你看這些湯圓，像不像胖娃娃？”

    “哈？”鄧琴涵的想象力太貧瘠，這湯圓沒手沒腳，哪裏是個娃娃？

    她認真的用筷子把湯圓擺放成一個火柴人，水汪汪的看著他：“是這樣嗎？”

    東費老臉一紅，站起身俯下，附耳低語幾句。

    鄧琴涵咻的睜大眼睛，張開嘴巴舌頭卻打結，半天沒別出一個字。

    不都說飯飽思淫慾，可他還沒吃呢！

    這不科學！

    東費纔不在乎那麼，低頭珍視無比的捧著她臉頰，沙啞的問道：“可以嗎？”

    鄧琴涵瞬間被他這無辜小白兔的表現，給刺激得舉手投降。

    她遲疑的點頭：“可是這些湯圓不白煮了嗎？”

    東費打橫抱過她朝裏屋走，低磁的嗓音呵呵笑著。

    一夜無限好，只是不知為何，這次的東費失了剋制，要得有些發狠，彷彿再渴求著什麼。

    鄧琴涵心思敏感，尤其是對他。

    可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更大的熱切迴應他。

    次日枕邊已經沒人，而自己則被厚厚的棉被裹成了毛毛蟲，掙扎很久才逃被窩。

    東費從來是說到做到，也許是這次突然爆發的病情給了他壓迫，終於不再吊兒郎當，首次準時到達軍營，巡視各城門的防備和武器兵火。

    李統領公事公辦的向他稟明：“一切並異常，對了最晚派發下來的糧草和鹽已經送入倉庫，大帥是否需要親自檢視檢查。”

    “這些小事，還勞煩本帥出馬？”東費打斜眼看他。

    李統領似乎想罵人，最後扭曲著臉，一本正經的回道：“大帥英明。”

    東費楊眉，一時半會還真不習慣：“說人話。”

    “是！”李統領抱拳厲聲道，“合抱之木生於毫末，細節決定成敗，大帥理應親力親為！”

    東費不答，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屬下認為，你必須立刻親自過目！”

    東費終於滿意，懶洋洋的伸腰：“走吧。”

    李統領之所以這麼激動，是因為送來的餉銀和官糧，都與報上去的數目不對。

    幾乎是打了對摺，皇帝肯定是不可能在這種關係邊疆防衛的事情上缺斤少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