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怪異的文字(二)
所以就算等到感覺脖子痠疼,她也沒有動一下脖子。
真的很奇怪,媽媽隔她好像一直都很遠,她一直都很難看清媽媽的臉。媽媽卻突然開口說:“家並不是最重要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有爸爸、媽媽和孩子……就是最重要的!媽媽現在在你身邊,最重要的還有……你爸爸……”
最後一個字落下,媽媽的臉也完全呈現在邱曉秋面前!不……不,那不是媽媽的臉,不是……不是……媽媽的臉怎麼可能佈滿那麼可怕的皺紋了呢?邱曉秋的媽媽還很年輕的……
“馨兒,你聽懂了嗎?嘿嘿……”邱曉秋看著眼前這個不是媽媽的人張開嘴,裡面沒有一顆牙齒,她的臉也在瞬間蒼老幹癟,變成了一張很可怕的臉,臉上佈滿陰森恐怖的笑容。那在人眼中已不算笑容的笑容!
“啊……媽媽……”邱曉秋害怕地大叫著要逃跑,這時纔看見那個冒充媽媽的人的手很乾很枯,上面還有好大一顆黑痣,似曾相識,卻令人心生畏懼!
不不只這樣,跑開好幾步之後,邱曉秋看到了令她近乎暈厥的一幕,那個女人從來沒有蹲下來過,她是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變成了一尊龐大的塑像,身體的每個部位都變成了凝固的水泥。原先的皺紋和衣服的褶皺崎嶇著蜿蜒著,好似一條條盤踞在一起的蛇……
而邱曉秋,現在,像個小螞蟻一樣,仰望著塑像的她是那麼地渺小!她的媽媽呢,去了哪裏?恐懼漂浮在空氣裡,似乎在嘶啞咧嘴地嘲笑著她這個迷路的小孩……
“媽媽……媽……”邱曉秋是叫著媽媽從惶恐地夢中醒來的。大白天的我怎麼會睡著了?還做那麼莫名其妙地夢,還好沒有嚇醒媽媽。
看著熟睡的媽媽,邱曉秋握著剛纔因為夢中的驚慌而匆慌抽出的手指。盯著媽媽的臉和手看了很久很久,臉還是媽媽的臉,手還是媽媽的手,剛醒來時有涔涔汗漬爬上額頭,現在可以明顯感覺到一點一滴在空氣中風乾著。
那個夢那麼古怪,那麼詭異,夢中的女人那麼古怪那麼詭異!她的臉一直都是因為陽光的原因不被邱曉秋看清,她不是邱曉秋的媽媽,但由於邱曉秋童年記憶中一直拉著她的人是媽媽,所以習慣性地當那女人是媽媽。
她也不反駁,而且還藉此告誡了邱曉秋一些很受用的話,儘管邱曉秋此刻還不明白如何受用。雖然她很詭異,但她身上真的透著熟悉的氣息,纔會讓在面目暴露之前邱曉秋那麼依賴她!
可怕的真的是最後那麼一幕,石化變成水泥做的塑像的那一幕,到底她是誰?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入我的夢呢……邱曉秋滿心惶惑,無奈地低垂著頭,抱著腦袋沉默。
心裏卻像萬馬奔騰一樣被踩踏出很多很多陰影,從小到大,她都愛做這些古怪驚悚的夢,每一次她都很害怕。因為那些不只是夢中的場景,因為每次在做夢之後她的生活就會開始變化,變化到讓她比害怕夢還害怕的地步。
她一直記得有一次的夢境:媽媽做好了飯,可是卻找不到爺爺,於是邱曉秋自告奮勇地出門來找爺爺。可是找了很多地方也找不到,突然在邱曉秋灰心喪氣時,她的腳不聽她使喚,以很快地速度向一個地方跑去,那是她家的方向……
回到家裏邱曉秋已經滿臉是汗,很累了,可是那腳還是不停。接著帶她走遍了家裏的每一個角落,原來爸媽也不在家,是不是都出去找爺爺了……
“爺爺……”邱曉秋突然看見了爺爺,叫出聲的那一剎那,她停住了腳,終於可以停下來了。
爺爺站在天台最邊緣處,背對著邱曉秋。此時日暮西沉,瑟瑟的冷風在他單薄的衣裳上打著漩,讓爺爺變得更加消瘦無依,但當時給邱曉秋的感覺是爺爺似乎一點也不冷一樣。
聽到邱曉秋叫他,他並沒有轉身,只是望著很遠處的地方輕聲“嗯”了一下。不知道動了沒,邱曉秋沒太注意,邱曉秋還在因為疲累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直到爺爺問她話,她纔開口。
“邱曉秋這麼着急地找爺爺,是不是很想念爺爺啊?”不知道是冷風的緣故,還是爺爺吹久了冷風的緣故,那話吹到邱曉秋耳裡時帶著一種滲人的寒意。也許當時邱曉秋還不理解“滲人寒意”的意思,只覺得一時間不只是一般的涼爽。
邱曉秋嬉笑著很輕快地回答:“當然啦,當然啦,爺爺那麼疼邱曉秋,邱曉秋怎麼會不想念爺爺呢?”
“呵呵,那如果爺爺一直不在呢?一直不在邱曉秋身邊了呢?邱曉秋還會想念爺爺多久?”沒有了太陽的天空暗得很快,屋裏也沒有開燈,於是邱曉秋眼前的爺爺身影越來越朦朧。黑影只是在說話時微微動了動。
“邱曉秋會一直想念著爺爺,然後很快地找到爺爺!”輕鬆的話很快地從她嘴裏流出來,邱曉秋小時候就是個受寵的孩子,但她也從小就知道每個寵她的人都很重要。
“哈哈哈哈……”爺爺似乎對邱曉秋的話很是滿意,笑了起來。但又似乎不是真的很快樂,因為他笑的聲音聽起來很難聽,像嗚咽一般。
“那……如果一直都找不到呢?邱曉秋會想念爺爺多久?和奶奶放在一起想念嗎?”冷風颳得爺爺單薄的衣服嘩啦啦,好像樹梢的葉子一樣。很冷的風這時也終於讓邱曉秋感應到了:爺爺站在那裏,不冷嗎?
“很久很久啦……爺爺,我和爸爸媽媽到處找你吃飯呢!你站在那裏會很冷的,我們去吃飯吧?”邱曉秋說著話就跑向前去拉爺爺。邱曉秋知道奶奶已經不在人世了,媽媽也說過人不應該總是想念一些不在世上的人。
更不能把活在世上的人和不在世上的人放在一起去想念,邱曉秋從沒見過媽媽說話時那麼嚴肅的樣子,媽媽說那樣不吉利!
邱曉秋歡喜鼓舞地跑過去,在拉到爺爺手的時候,邱曉秋突然就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那種惶恐令她瞬間暈倒在地,也讓她早早地從噩夢中掙脫過來,卻一直也不能忘記。她看到了什麼,她現在都不敢想象,爺爺死的時候,她也不敢想象。
只是覺得心裏很痛很難受,堵滿了喜歡吃的棉花糖,卻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絲甜意。直到現在,那個夢也是她揮散不去的陰影,一個能夠糾纏她一生的陰霾!
“有人要自殺啦……天台上站著個人呢,他看起來很想不開啊……”門外越來越大的躁動聲終於引起來邱曉秋的注意,那些慌張地喊叫不知道是誰發出來的,傳入了邱曉秋耳裡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刺痛。
“爸爸呢?”爸爸一直沒進來,他去哪裏了!邱曉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爸爸,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夢裏的女人說的那句話像閃電一樣劈過來,擊得邱曉秋的心怦怦亂響,“家並不是最重要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有爸爸、媽媽和孩子……就是最重要的!媽媽現在在你身邊,最重要的還有……你爸爸……”
邱曉秋像踩了風一樣飛出了病房,朝著天台的方向跑去。因為匆急,病房門並沒有關上,吵嚷聲有增無減地不斷傳進來,但邱曉秋媽媽卻根本不為所動。她原本帶著淺淺憂傷的嘴角這時慢慢溢位甜美的幅度,她好像夢到了很美很美的夢一樣。
“真愛折騰人,居然跑到這裏來了!“年輕的趙先生好整以暇地站在醫院大門前,額角有汗,身上也有灰塵。僅此可以看出他是個愛流汗的警察,跑的路多的警察,總結起來是:我是一個好警察!
這裏好像出……事了?
醫院大門已被擁擠的人群團團圍住,有普通市民,有警察,還有消防隊的……都在觀望著樓頂上空的男子,或部署著自己的工作。
咦?這醫院的大門怎麼那麼眼熟呢?
“奧!”趙先生很瀟灑帥氣地摸了一下頭髮,這不是那個女孩的媽媽暈倒了,被他送來救治的地方嗎?
“我是一個好警察!”想起那個紅筒子樓裡住著的女孩,他望著著醫院的上空嘴角劃過悠揚的弧度,笑得別有深意。
“誰又想不開啦?”趙先生問了自己一聲,出示了證件以後被放進了醫院裏去。醫院中處處散播著清潔劑的味道,有時候可以用來防身的味道。
“真是一個好地方!”趙先生在上天台時粗略地看了看醫院,由心感慨。
“爸爸……爸爸……”邱曉秋站在天台上,看著十米以外,已經靠近天台邊緣的爸爸無力又無奈地叫著。
邱曉秋從噩夢中領悟過來第一個擔心的就是爸爸,果然等到她跑著過來時就看到爸爸現在的模樣了。
爸爸已經聽不見她說話一般,無論她說什麼,爸爸都無動於衷,現在除了無奈地叫喊以外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且爸爸在她出現以後就沒有繼續在往前走了,爸爸應該是能聽見她的聲音的,所以纔沒有踏出致命危險的最後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