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娘！你回來啦？”

    九九推門而入，在張大娘還沒有回頭看她之前，給對面張大叔遞了個眼神。

    張大叔知道，這是九九前來幫忙的意思，自己趕緊起身給她騰位置。

    昨兒他們就商量好了，讓張大叔千萬不要勉強，不行就撤，這沒什麼大不了。

    “九九？”張大娘一見她，立刻問，“對了，我問你，柔兒許配給狀元的事情，你知道吧？”

    “當然啊。”九九倒是沒有否認，她來到張大叔騰出的座位上，對著張大娘。

    “這事兒到底怎麼一回事？”張大娘見九九好似平常一樣，就覺得有些窩火。難不成只有她一個人在擔心柔兒的終生幸福？這一個個的，都被權勢和金錢迷了眼了不成？

    “什麼怎麼一回事？這是好事啊。”九九的策略就是先從氛圍上營造出合理，再用言語勸服對方。“等柔兒嫁過去，就是狀元夫人了，我去問了，她這是有品級的，跟當官兒差不多，每個月還有俸祿拿呢！張大娘，柔兒就要過上好日子了，你不開心？”

    “我怎麼開心？”張大娘見她這副模樣，心想這半仙下山纔多久，怎麼這麼快就被俗世感染成這樣了。

    “張大娘，您這是什麼表情啊？”九九茫然，看向一旁的張大叔。“張大叔，我不太明白，大娘這意思是，不開心？不同意？”

    “那是啊。”張大叔知道這是九九在跟他搭戲，便全力配合起來，“你大娘覺得我是爲了錢和權，把女兒賣了！”

    九九當然很詫異了，她的一雙圓眼睛瞪得老大：“張大娘，你怎麼這麼想呢？這事兒可不是張大叔自己定的呀。”

    “不是他定的，還能是柔兒自己定的？”

    “嘿，您說對了。”九九一拍手。“這事兒之前不敢給您二老講，一是咱們柔兒怕羞，二是那袁起從前只是個寄人籬下的養子，說了之後，怕您二老覺得姑娘這是瘋了。”

    “你說什麼？”張大娘一聽，皺起眉頭，而一旁的張大叔也很茫然。

    這九九是要開始瞎編什麼呀？

    “其實咱們柔兒眼光好著呢，早早就看好了袁起，兩人一直都有來往，日久生情，那袁起在上京唸書之前也跟柔兒私下許諾說要回來娶她，這不，誓言成了唄。”九九知道，這件事情以前講肯定會被反對，可現在少年功成名就歸來，又對女兒一往情深，那是傻子纔會計較他們之前的私定終身。

    “什麼？他們竟然揹着我們.......”張大娘聽完之後，沒有露出欣喜，反而是徹底怒了。“張柔柔！張柔柔你在哪裏？！”

    “張大娘，你怎麼生氣了？”九九沒想到會這樣，一時慌了神。“張大娘，他們兩個可是情投意合啊！”

    “再怎麼情投意合，也不應該私下來往！這成何體統？他遵守諾言回來娶了我閨女，他要是違背了，不回來，我閨女難道要在這裏爲了句沒著落的話，等一輩子？”張大娘說著，眼眶都紅了。只有當孃的知道，自己是有多怕自己的女兒受委屈。

    她此刻表現得越激動，就說明她對張柔柔這個寶貝獨生女有多愛了。

    九九是個小人精，可她沒有做過娘，哪裏懂得這份心？她本以為自己這麼一說，一切都可以了結，誰曉得反而是往火上澆油，弄巧成拙了。

    其實張柔柔一直都在門外偷聽，這下聽見孃親呼喚，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也不敢躲了，推開門，緩步走了進來。

    “娘，我在這裏。”

    見到張柔柔低頭，手捏著裙子，張大娘很是心疼，可是她覺得自己必須給她這一通教訓。

    “你給我跪下！”張大娘厲聲一喊，張柔柔便順從地跪在了她面前。

    “老頭子，給我把擀麪棍拿來！我今兒要行個家法！”

    “老婆子，你說什麼呢？”張大叔一驚，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他真不相信，這話是從張大娘嘴裏蹦出來的。

    兩人結婚多年，一直無子，都快三十了纔有了這麼一個寶貝疙瘩。那時候大夫都說這孩子保不住，他們就想方設法地把她給護著，終於十月懷胎誕下了她。

    張柔柔這孩子自從落地之後，身子一直不太好，他們兩個就從來沒有打過她一次。張柔柔生得漂亮，兩隻眼睛就是不帶什麼情感，也盈盈令人心動。這麼個女兒，在他們兩人心裏，真的就像別人說的那樣，捧在手心裏覺得怕摔了，含在嘴裏覺得是怕化了，小心翼翼地養了這麼大。

    幸虧柔兒又聽話懂事，大了些就開始幫家裏做活，按肩揉腿，洗衣做飯，伺候得二老服服帖帖，害得他們連一句重話都沒機會說。

    也得虧如此，張大娘雖然脾氣不好，卻無處施展。

    沒想到啊，家法這一詞，有一天也會在張家被說出來。

    “你不拿是不是？你不拿，我自己拿！”

    見張大娘說真的，九九趕緊上前幫忙攔住，張大叔拉著她的手，九九便抱著她的腿：“張大娘，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做什麼啊！柔兒身子骨又不是我們這般強健，你要是拿擀麪杖打她，這不是要命嗎？！”

    雖然說她九九能夠讓半死不活之人再度還魂，可這過程是極為痛苦，還有很大風險。想想師父常年不給地府上貢，要是那黑白無常手腳快一點兒，把柔兒的魂兒勾了走，她這點兒功力，怎麼從正經神仙手裏搶人回來？這就出大事啊！

    “要了命最好，我就要打她，讓她長記性！”

    張大娘的力氣挺大，拖著這兩人就往廚房走去，九九見情況不妙，只好對張大叔說：“叔，你堅持一下。”

    “你什麼意思？誒？你別跑啊——”張大叔眼見著這妮子鬆手跑掉，心裏一陣絕望。

    張大娘推開了他，拿到了擀麪杖就往回走，剛走了沒兩步，便走不動了。

    “怎麼——”張大娘低頭一看，自己的腳邊貼著三張符咒，上面寫著同樣的字——乖乖站好。

    “張大娘，得罪了，我不用這符咒，我看是九頭牛都拉不住你。”九九擦了擦額頭的汗，心想可算是趕上了。她方纔一鬆手就衝向自己的包袱，用生平最快的書寫速度完成了這三道符咒形成的定身咒。

    “你給我解開！”張大娘只是身子不能動，嘴倒是還能說話。

    “張大娘，我不知道你怎麼生這麼大的氣，但是我希望你還是聽柔兒說說這個事兒，讓她有個跟你解釋的機會，等你聽完了，說不定就不氣了。”

    九九覺得這件事情她能理解，那張大娘更能夠理解。從前就聽二師兄說，凡間有句話，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袁起這小子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爲了狀元，這是年少有為，而他經歷了乞丐到縣令養子再到朝廷棟樑的飛躍還能不忘初心，摒棄京城的那些功名利祿，回到這鄉間，履行自己的承諾。這等好男人，錯過了可就沒有第二家了。張柔柔不會嫁錯人，那誰來決定這場婚事又有什麼必要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被認為是最好，那小姑娘眼光好，自己定終身又如何？

    “張大叔，我們倆出去，等她們好好聊。”知道這個場面不是外人和男人可以插嘴的，九九很識趣，一把拉起倒在地上的張大叔，往門口走去。

    “九九......”張柔柔明顯有些手足無措，她看向九九，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是希望她別離開。

    “柔兒啊，這件事情，我可幫不了你了。這種時候，就要靠你自己。知道嗎？”玉皇大帝還不樂意管凡人家世，她不過就是個還沒有修煉好的小半仙，她在這裏逞能幹什麼？

    九九放下了自己本就不存在的責任，帶著張大叔就走了。

    門碰得一聲關上後，母女倆對視一眼。

    張柔柔低下頭，不敢再直麵母親那責備的目光。

    她還從沒有跟張大娘鬧過矛盾，此時此刻，真是連如何解決都沒有想法。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還是張大娘率先開口了。

    “講吧，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娘？”張柔柔抬起頭。

    “都已經定親了，又是你想嫁的男人，我能說什麼？”

    張大娘知道，婚姻之事，說是父母定，可結婚的始終是孩子，要是孩子不同意，誰也不能把人按上花轎吧？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怎麼可以這麼草率，在那小子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就答應了這樣的事。

    真是女大不中留了。她再怎麼寶貝，也攔不住女兒奔向別人，而且還是這般悄無聲息。

    “娘，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了......”

    見她這般怯懦的表情，張大娘知道剛纔的過激反應是真的嚇壞了她。

    “我錯了，不應該那麼兇。柔兒，說罷，娘不生氣。”

    張大娘的頭微微下垂，像是動物示弱一般，張柔柔的眼裏一下子就滿是淚花。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