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朗琪眼中顯出一抹喜色，知道自己引導的計劃已經成功了大半，便又繼續溫柔開口道：“阿琛，你不要怕。雖然你愛的人是我皇叔，並不是我，但是……我並不後悔救下你，照顧你。我只是覺得……很替你不值。”

    沈魏琛在顧朗琪懷中仰起頭來，看著顧朗琪的眼睛。

    顧朗琪嘆了口氣：“阿琛，你是一個這麼好的人。然而……你拋棄了自己滅門之仇愛上的那個人，根本就不值得你愛！他不僅是你的仇人，更是全天下的仇人！”

    沈魏琛原本已經漸漸清明的桃花眼裏又重新蒙上了霧，他支支吾吾地開口道：“怎、怎麼會……”顧子宸，明明是一個愛國愛民的好皇帝……怎麼會是全天下的仇人呢？

    “怎麼不會？！”顧朗琪的神情變得憂鬱而憤恨，繼續說道：“你可曾想過，他面對你的姿態，和麪對我們的可是一樣？爲了矇騙你，爲了像這樣得到你的心，你怎麼能保證他不是裝出來的？！你可曾認真考慮過，一個人在面對不同的人的時候，真的會有這麼大的反差嗎？！”

    聽顧朗琪這麼一說，沈魏琛徹底迷茫了。顧子宸面對自己時，的確是跟面對別人非常不一樣。他總是冷著一張臉面對所有人，卻唯獨對他能軟下冷硬的唇角來，露出柔和的笑容來；他可以一臉冷漠地隨意賜死很多人，卻會爲了沈魏琛手臂被鷹抓了些小口子而大動肝火，硬要親自上藥；若是現在那人見了自己右肩上的傷，怕是二話不說會把沈魏琛直接扒瞭然後細心上藥包紮吧……

    沈魏琛原本以為，這都是因為顧子宸愛他，把他放在心尖上，所以對他纔會與衆不同，會把最溫柔、最無稜角的一面只給沈魏琛一人看。但是聽顧朗琪這樣一說……沈魏琛突然發覺，顧子宸原來，很有可能是在騙自己，故意作出這些事情來，引誘沈魏琛上鉤，然後肆意玩弄自己……

    不……不是這樣的……

    沈魏琛眼中不知何時蓄滿了淚水，胸口裏麵一抽一抽地發著疼。他極力在心底說服自己顧子宸是愛自己的，他不是在玩弄自己。但顧朗琪的話已經入了心，沈魏琛的思緒已經不受控制，恍惚間，顧朗琪的話在他心中的影子越來越明晰。

    “他弒父殺兄，抄了你們沈府，還殺了無數人！你難道敢保證，他不是故意留下你，就想著像這樣一般玩弄你，最後玩膩了便賜你一死？！一個如此冷血涼心的男人，一個手握全天下權勢的男人，他真的會愛上你嗎？！”顧朗琪並不放過明顯已經快要崩潰的沈魏琛，繼續吼道。

    “不……”沈魏琛淚水撲簌而下，心裏的防線被完全擊潰，悲慟無聲大哭起來。

    顧朗琪猶如一名蠱惑人心的施術者，此刻換了輕柔的語氣，來繼續引導沈魏琛的心緒：“阿琛，你的父親，母親，姐姐，家人們，你全都忘了嗎？他們含恨九泉的模樣，你記不清了嗎？”

    沈魏琛極緩極緩地搖了搖頭，聲音空洞而脫力：“記得……”

    “那，顧子宸殺了你全家，還玩弄了你，你難道還要愛他？還要維護他？”顧朗琪追問道。

    沈魏琛似乎仍在猶疑，緊緊抿住了唇，沒說話。

    顧朗琪眸子一眯，道：“看來，你還是對他心存僥倖。那阿琛，你知道，他面對天下人是個什麼姿態嗎？他藉着平定太后勢力，殺了多少無辜的好官，甚至要殺了我，他的親侄兒！只爲了清除自己的政治阻力……這都是我寫在信裡的話，你還記得吧？”

    沈魏琛心神一陣恍惚。的確是這樣的……要不然，顧朗琪也不會落到如此田地。明明是一國的王爺，卻要被軟禁，像這樣一般奔逃在夜色裡。

    顧朗琪繼續吼道：“爲了鞏固自己的王位便濫殺良臣，絲毫不顧及那些臣子對國家朝政的作用，你覺得，這樣心性的人來做皇帝，真的有益於朝政、有益於天下人嗎？！”

    “你若真的為顧國的黎民謀幸福，若是真的還記得曾經弒父滅門的血海深仇，就同我一起逼宮！把顧子宸拉下帝位，然後讓他為自己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

    沈魏琛無話可說，呆呆立在原地，心中猶如天人交戰，一片兵荒馬亂。

    顧朗琪鬆開懷抱，又重重嘆了口氣，道：“你好好想想吧。若你不想報仇，便也罷。你就千萬別擾了我為民除害的行動，走得遠遠的，浪跡你的天涯去。”說罷，他便轉身而去。

    “等等——”沈魏琛出聲喚住他。

    顧朗琪重新轉過身來，沒說話，用眼神詢問著沈魏琛要做什麼。

    “我……”沈魏琛緊緊閉上眼睛，逼著自己說出那句話來：“同你一起去逼宮！”

    顧朗琪面上浮出欣喜，又彷彿有種早在他意料之中的得意，但一瞬間就被他隱下去了。沈魏琛只聽到顧朗琪沉聲道：“我就知道，你是識大義之人！”

    沈魏琛始終沒有睜開眼睛，聽聞此話，只是苦笑一聲。

    罷了，罷了，家仇國恨之前，兒女之情，本就不算些什麼！顧子宸，本就是在欺騙他的感情、玩弄他罷了，何苦要爲了這份虛偽的感情而去背叛他慘死的家人，背叛天下蒼生？

    右肩傷口的痛楚再次傳了過來，連同著沈魏琛的心口都在一起痛著。然而沈魏琛仍在腦中頑固地不停重複顧朗琪剛纔說的話，試圖說服自己顧子宸真的不是個好人，而是個十分該死的人。這種重複是很有效的，沈魏琛心中同“顧子宸”這個名字連在一起的，不再是溫柔的笑容和霸道的照顧，而是血，是淚，是無數無辜之人的冤魂！已經淡忘了的滅門仇恨，愈發的清晰起來。

    “事不宜遲！那我們現在就去進攻！多遲些時候，就會有更多無辜的良臣命喪黃泉！這個關頭，我們必須加快速度了！”

    顧朗琪快步走到了沈魏琛身邊，語氣迫切地打斷了沈魏琛的沉思。

    “這麼急？”沈魏琛一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