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寅沒想到沈魏琛居然會這樣問，愣了一下。

    “愣著幹嘛，趕緊說啊！”馮世虎催促道。杜寅是跟了他不少年歲的兵，這副將的官職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杜寅自入軍以來就殺敵勇猛，良計頻出，能力非常突出，而且也曾多次救馮世虎於危難之中。因而馮世虎不僅認可他的能力，而且對這個人的忠心也是非常信任的。

    馮世虎相當不明白為何自己忠心耿耿又能力突出的副將，突然間就變成了陀利軍安插在他們北疆邊軍的奸細了呢？他心裏現在隱隱還有些期待，期待這一切都是沈魏琛他們搞錯了，杜寅仍舊還是他最得力的忠心助手。

    杜寅深深看了馮世虎一眼，眼神中滿是歉意和後悔。

    “對不起，馮將軍，是我對不住你。陀利大軍一直以來能進攻地如此順利，的確是我在通風報信……”他深深的低下頭，聲音中帶了哽咽。馮世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沒想到唐寅第一句話就打破了他仍存的幻想。

    “你不該向馮將軍道歉，你該向北疆慘死的百姓和你的兄弟們道歉。”沈魏琛冷冷道。

    杜寅神情悲哀，聽完沈魏琛的話後扯了一個淒涼的笑，便掀開被子，艱難地下床去。

    “將軍說的對……”

    “你做什麼？”馮世虎脫口而出，手也立馬伸出去要扶杜寅，不過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手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最後十分不自然地收了回來。

    唐寅沒有注意到馮世虎糾結的動作，只是扶著木板床，艱難而決然地撲通朝著東北方向跪了下來，用力磕了三個響頭，絲毫不顧自己的身體尚未痊癒，根本受不起這樣的劇烈活動。

    “兄弟們，百姓們，我對不住你們……”杜寅聲由心發，聲音能聽出來明顯的哭腔，過了半晌，他深深伏地的瘦削身軀居然難以自制地顫抖起來，明顯是在悲慟地無聲哭泣。

    “杜寅……你到底有什麼苦衷……？”馮世虎看著他顫抖悲哭的樣子，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杜寅慢慢地起了上身，但仍舊是跪著的，抬頭看向幾位將軍們。

    男兒有淚不輕彈，情至深處自難抑。沈魏琛看著他臉上縱橫的淚痕和仍在涌出淚水的眼角，心裏對他方纔是在演戲的疑慮不由得少了許多。他朦朧淚眼中深沉的悲傷，不是能隨隨便便裝出來的。

    “將軍們，其實……我並非是陀利人安排在北疆邊軍中的。”

    李程義眉毛一跳，眼神倏然就冷了下來：“你還想嘴硬？”

    “不……”杜寅痛苦地閉上眼睛：“我承認，我的確是受命將北疆邊軍的軍令動向全數向陀利軍偷偷傳信過去，只是我，並非是陀利族那邊的人。我受命於……”

    杜寅此刻停頓了很長時間，似乎到現在也仍舊沒有決定好是否要說出來此事，心裏像是有很大的顧忌。

    沈魏琛看出他有所猶豫，開口道：“你不需顧忌什麼，全都說出來，我替當今聖上擔保你無事。”

    杜寅緩緩搖了搖頭：“將軍，我並非是怕受那人所害，只是……”

    “只是那人是你的親姑姑，你不願意做大義滅親之事。”

    熟悉的低沉聲音從幾位將軍身後傳來，沈魏琛瞳孔一縮，連忙回身，顧子宸果然還是來了！他連忙扶住仍然站不太穩的顧子宸，狠狠地瞪向剛纔扶著顧子宸的兵士，責備意味明顯。

    那兵士欲哭無淚，剛纔這位將軍從床上起來，非要過來找神威將軍他們，他便盡心盡力地堅守著神威將軍的命令不讓他離開。誰知道這位將軍居然當即掏出了皇帝腰牌！嚇得他立馬跪倒在地，神威大將軍的命令不可違，但皇帝的命令更不能違啊！他只能被逼著違了神威將軍的命令，親手把皇上送到了這裏。

    “你還沒……”沈魏琛修眉微蹙，剛想勸他回去，卻被顧子宸擺擺手止住了話頭，顧子宸一臉嚴肅正經，沈魏琛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好把他扶過來，離杜寅近了些。

    顧子宸仍然是面色蒼白，但面上神色不怒而威，帝王的威壓瞬間鋪天蓋地地降臨，眾人俱是覺得背後一冷。

    杜寅被他說中，渾身又開始顫抖：“你……你……”

    “朕怎麼了？”顧子宸淡淡道。

    這下不光是杜寅大吃一驚，營帳中所有人都瞬間停了手中動作，滿臉不可置信地望著這邊。

    顧子宸剛剛用腰牌嚇唬完小兵之後，便未曾收起，而是直接掛在了腰帶上，明晃晃的，直閃得營帳裡的人兩眼發花——

    “拜……拜見皇上！！”一名大夫撲通一下朝著顧子宸跪倒，其餘人也瞬間反應過來，連忙向突然到來的皇上行禮拜賀，武人單膝跪地，文人深鞠躬，平民跪拜，一時間傷兵營帳裡倒頗是熱鬧。

    誰能想到，新來的厲害大將軍，居然就是皇上本人！

    幾個將領見顧子宸已經主動說出身份了，便也朝顧子宸單膝跪下，拱手行將軍對君禮。沈魏琛剛想跟著他們一起行禮，然而顧子宸卻一下子拉住了他，抬了抬自己被沈魏琛扶著的右手臂，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沈魏琛瞭然，便默默站在一邊，扶住顧子宸。

    “起來吧。”顧子宸聲音不大，然而卻帶了無法忽視的威壓。

    眾人聽了紛紛站起身來，絲毫不敢拖泥帶水。

    顧子宸不再理會營帳中其他人，重新轉身面向杜寅。眾人鬆了口氣，連忙又開始做自己的工作，一直和這位手握天下最高權力的人面對面也是一件非常有壓力的事情啊！

    杜寅還是跪在地上，表情還停留在剛纔得知顧子宸身份時的震驚。

    過了好半晌，杜寅才磕磕絆絆地開了口：“皇、皇上……您都知道了……？”

    顧子宸悠悠點頭：“只能說差不多猜出來了吧，具體還是需要你好好解釋一番的。”

    他站得有些累了，便晃了晃胳膊提醒沈魏琛，沈魏琛注意到他的異動，抬頭看他，不明所以。顧子宸見他著實無法理解，只好委委屈屈地小聲開口道：“站累了。”

    沈魏琛渾身一僵。這位剛纔還君臨天下的人，現在是在，朝他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