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之前，和顧子宸做戲那一天的記憶又浮了上來。那時，似乎也是一樣的。顧子宸突然毒發，無力反抗，自己原本可以抽刀直接殺他報仇，但是……他最後卻放下了刀，反而選擇了照顧他。

    現在……

    沈魏琛看著連嘴唇也已經失去血色的顧子宸，看他憔悴的眉眼，心中再次半分殺意也無。

    他沉默半晌後，道：“我暫時不會殺你的……因為，因為……因為你是皇上，是顧國的代表，也是顧國軍民在這異族入侵之時的主心骨。若是殺了你，軍心不穩，百姓大亂，面對戰力如此強大的陀利人，我們失去鬥志後，必輸無疑。’”

    沈魏琛敏銳地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似乎還有其他的聲音。但他不打算也不敢去深想，只能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說出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顧子宸只是吟吟笑著，捏住沈魏琛手腕的手略微使力，把他的手拉到嘴邊，低頭輕啄一口：

    “我就知道，你是捨不得我死。”

    沈魏琛立馬抽出手來，冷著臉：“怎麼可能！”說罷便惱羞成怒地轉頭離開床榻，過了一會兒卻還是回來了，手裏還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湯。

    沈魏琛沒好氣地把藥碗遞給顧子宸：“喏！這是他們給你煎的補氣益血的藥，趕緊喝掉！”不知道病症，沈魏琛他們不敢輕易用內力給顧子宸療傷，最後只能讓隨軍大夫先給他弄幾味補血的藥補下身子。

    沈魏琛曾經遇見過顧子宸毒發，知道他的毒雖然發作時看起來非常恐怖，又是渾身劇烈顫抖又是吐血，但這毒勁兒是可以慢慢下去的，顧子宸自然會慢慢恢復正常。只不過這次顧子宸反應實在太劇烈，吐血昏迷後遲遲未醒，連沈魏琛都有些沒底了。好在是顧子宸最後終於是醒來了，而且醒來就如此油嘴滑舌！真不知道原本這麼冷冰冰的一個無情之人，是什麼時候開始這麼能跟別人胡說八道的！

    顧子宸看著沈魏琛明明嘴上說著討厭說著恨，結果還是在盡心盡力照顧他的嘴硬模樣，心裏覺得好笑又可愛。但現在再出言逗他，估計又要把這位面薄的大將軍說到惱羞成怒然後逃跑了。顧子宸也只好壓下心頭惡劣的念頭，乖乖接過藥碗喝這碗聞起來就苦得讓人要嘔吐的藥。

    沈魏琛見他終於不再胡說八道，還如此聽話地把這麼噁心的藥喝了，心下十分滿意。

    “報——”

    有兵士在外面喊了報告，想必又有什麼重要軍情了。沈魏琛看了看還在喝藥的顧子宸，顧子宸則點了點頭，示意他讓報告兵進來即可。

    “進來。”沈魏琛朗聲道。

    兵士掀開營帳走了進來，單膝跪地後朝兩人一拱手：“報告兩位將軍，杜寅副將醒了。”

    醒了？沈魏琛面色一沉，顧子宸問道：“是誰？”

    “很有可能就是你所說的，邊軍內奸。”沈魏琛道。

    顧子宸眯了眯眼睛，沈魏琛連忙道：“你先在這裏躺著好好養養！我先叫上其他幾位將軍一起去審他，你等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再去！”

    “好啊，難得你這麼關心我的身體。”顧子宸嘴角勾起一抹笑。

    沈魏琛一時語塞，只好趕緊跟著傳令兵離開了。

    傷兵營帳。

    沈魏琛剛剛走近營帳，便聽見裡面傳出不絕於耳的呻吟和哀嚎聲，眉毛不由得皺了起來。雖說此次在顧子宸的帶領下攻靖康城勢如破竹，把陀利軍打得丟盔卸甲，大大鼓舞了軍心。但是戰爭畢竟還是戰爭，將士的犧牲和受傷是難以避免的。

    他拉開營帳，果然看到不少士兵正躺在裡面，接受隨軍大夫們的治療。

    “在哪？”沈魏琛看了半天都沒找到杜寅，便回頭問道。

    傳令兵指了指角落一個被兩三個架子隔開的小空間，受傷的杜寅就在裡面靜養。

    他一邊往那邊走，一邊又令傳令兵去找另外幾位將軍來。

    “報告將軍，我們已經另外派人前去分別報告了！”傳令兵道。

    沈魏琛點點頭，還未曾說什麼，營帳布就被其他人從外面掀開，正是常厲走了進來。

    “喲，神威將軍。皇……那位將軍可是醒了？你可是一直守著他不曾離開啊。”常厲只是想搭個話，卻差點說漏了嘴。

    沈魏琛點點頭，看見常厲身後，是緊跟著的李程義和馮世虎。

    “行了，人都齊了，我們一起去會會杜寅。”

    架子推開，是一個極為狹小的空間，僅僅能容下一個木板床和一小塊空地，杜寅就在床上。常厲看見這狹小的空間，再瞧瞧自己和馮世虎魁梧的身形，立馬頭都大了，乾脆就把架子挪開，直接把這個隔絕開的小空間重新劃入偌大傷兵營帳。

    杜寅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依靠在了背後的營帳壁上，滿臉憔悴，雙目無神地盯著對面，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又或者什麼都沒想。

    由於床是橫放的，所以他現在正是用側臉對著眾人，幾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幾位將軍到來，哪怕是剛纔常厲搬弄架子搞出了如此大的聲響。

    “哎，唐寅！副將！”馮世虎在一邊叫了他好幾遍，沒想到唐寅都是毫無反應，好像根本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一樣。

    “聾了？”李程義滿臉疑惑地跟沈魏琛面面相覷，伸手推了下唐寅，唐寅這才如同被驚醒一般渾身劇烈顫動了一下，連忙轉頭看向他們。

    “將——將軍……”唐寅看起來很緊張，但並沒有太吃驚的樣子，也許是早就猜出了四位將軍會一起來審訊他。

    沈魏琛直直地看向他，眼神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大威懾力，語氣卻相當漫不經心：“既然醒了，就全交代了吧。你到底是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