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拜訪
“你在‘脊椎’的這段時間他都沒有動作嗎?”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斯科特有一陣沒告知我‘脊椎’的情況了,我希望你能說實話。”
“不要再繞彎子,你到底想知道什麼情況?”
“澤爾冀。”
河之成聽到這個名字怔了一下。
“他最近,一直沒有動靜?”澤爾森問。
河之成這才知道巫蠱的事情斯科特沒有告知澤爾森,而張也曾專門對他下令不能說出去。澤爾冀確實有所動靜,但河之成回憶自己在“脊椎”的一個多月裡,除了一次被控制在萌芽中的巫蠱,他沒再惹出什麼更大的麻煩。
“沒有,為什麼問這個。”河之成覺得澤爾森能專程問候兒子肯定沒安好心。
“張埃得不讓你說嗎?”
他這樣問了,只要河之成稍微給個暗示就能讓澤爾森確認。
河之成想起臨走前冀的目光,那孩子好像也在期望著什麼。
“沒有。”河之成下定決心。
“他應該知道血族流竄事件,也沒有任何反應?”
“沒有,他應該有什麼反應嗎?”
“沒有才奇怪。”
河之成厭煩他兜圈子的說話模式:“你到底想說什麼?”
澤爾森沒想故意瞞他:“他身上的那個人,不該沒有反應。”
河之成如同隔空捱了一刀。
“‘她’和這次流竄案有關係?”
“有跡象表明……”澤爾森說著轉頭,吉爾本一在朝他示意時間,“我還有安排,回頭說。”
-
滿目灰白色調和硬朗的機械線條,這個地方比起住宅看起來更像科研基地。
幕牆的隔音效果良好,走廊外風雨大作,室內卻聽不到任何雜音。陰暗的天色被一方一方切割成塊,在明亮的室內襯托下如逐幀播放的畫片。腳步聲被寬空寂靜的走廊擴散,耳朵分辨不明這聲音的方位,到處有人在走,頭頂上,身側,面前,背後,腳下……
吉爾本一突然停步,環繞在他耳畔的腳步聲隨即消失了許多個。
“別停。”澤爾森繼續往前走。
“……”吉爾本一欲說還休,抬腳跟上。腳步聲再次從四面八方趕來。
這條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就在吉爾本一覺得遇上了鬼打牆怎麼也走不到頭的時候,前面忽然迎上來一個穿整套白制服的男人。澤爾森餘光一瞟他的腳下,應該是特製的鞋,走路沒有一點聲音。這人眼前框著一道目鏡,雖然看不到眼睛,但遠高大於平常人的身材,加上略深的膚色和極有稜角感的面部輪廓,等同於把血統刻在了腦門上。
那人點頭示禮:“二位請先到會客廳稍坐,蓮先生馬上就來。”
“原來只是個引路的。”吉爾本一想道。
這個宅邸氛圍之壓抑令他感到驚訝,儘管號稱八面玲瓏沒有叮不進去的縫,可他自認為從來都不擅長與這家人交際。跟著澤爾森走動的次數也不少了,但如何讓這些人比石頭還硬的臉上開出花來,始終讓他非常苦手。
引路人止步在門口,會客廳的地面光潔如鏡,除了兩架懸浮座椅外沒有其他的擺設。澤爾森和吉爾本一落座,這令人窒息的安靜持續著。放在十幾年前,他們兩個都可能會對這樣的接待深感冒犯乃至甩臉走人,而今人到中年,他們只覺得有段可以休息調整的等候時間也不錯。
“虧你們坐得住。”
他們聽見這個聲音同時站了起來。
四個人隨著話音進入會客廳,三男一女分開兩邊侍立,全都身著與引路人相似的統一白制服。臉上沒有掛目鏡,但這個光照之下眼睛也都被眉骨的陰影遮擋,連那位女性的輪廓都顯得很英挺。他們目不斜視,與澤爾森和吉爾本一完全沒有視線交集,紋絲不動地站著如同機器人。
他們不打招呼,澤爾森和吉爾本一也不主動招惹。簡單看過一遍每個人的臉,他們趕在裡面的正主出來之前低頭表示謙恭。
一個低矮的輪廓緩緩移動至他們的面前,那是一架輪椅。
“蓮先生。”澤爾森揹着手一副小學生見老師的模樣,吉爾本一也鞠躬行禮。
“坐得住你就先輸了一步,這個行為暴露了你有多麼渴望達成目的。”對方講起話自帶一股敦厚和藹之氣,口音略有些西首地區的聲調。
“可不是。”澤爾森承認。
“坐,別搞這套虛情假意。”對方指示。
澤爾森和吉爾本一乖乖坐下。
他們這回終於可以直麵主人的尊容——輪椅上坐著的這位老太太,便是蓮先生了。看容貌在花甲年紀,一雙深邃的琥珀色眼睛迸發出年輕人都難匹敵的精氣神。她長得不算美,甚至由於種族特徵會有些像個小老頭,但這張臉就是親切和氣,讓人沒有距離感。
“多年不見了,您氣色還是這麼好。”澤爾森開始打圈子。
“唉,老得快,誇也只能誇氣色好了。”蓮先生打趣,“我有什麼辦法,又不像埃得家女人,個個都精通‘採陽補陰’,要是有人肯教,我也想學學。”
吉爾本一假裝沒有聽懂。
“蓮先生真會說笑。”澤爾森點頭。
“你們也沒笑呀。”蓮先生說,“得了,這個天趕來,你可不是爲了嘮家常的。”
“蓮先生當然知道我們是為何而來的。”澤爾森也不裝傻了。
“為什麼一定要是沙漫家族?”蓮先生反應很快。
“聲望。”澤爾森只說了一個詞。
蓮先生笑了兩聲:“那為什麼一定是我?”
澤爾森沉住氣:“為什麼民眾會擁戴那個孩子為‘廢墟紅蓮’,您很清楚。人們需要您。”
“因為我開了個好頭兒,所以任何一個沙漫家的女孩子都可以叫‘紅蓮’了是麼?”
“我並非此意。”
“這十幾年來你嘴鈍了不少。”
澤爾森對這個評價無可反駁。
“當了元/首的人都這樣,成天念別人寫好的稿子,而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話字斟句酌,寧可平庸也不要過於尖銳,不敢出錯。”蓮沙漫挖苦著他,“不怪你,不怪你。”
澤爾森任她怎麼說,絕不著急。
“我知道,你要平衡埃得家族的勢力。”蓮沙漫說,“沙漫家族從來都是夠分量的砝碼。但是你找錯了人,我和兀其沙漫早在三十年前已經兩清,他丟下的爛攤子,我纔不會替他收拾。”
澤爾森吸氣:“我理解您的立場,但要將消沉中的沙漫家族帶出來,能做到這一點的人非您莫屬。”
“沙漫家族……”蓮沙漫瞑目,“你說的是央京沙漫,還是西首沙漫?”
“長寧沙漫。”澤爾森說。
蓮沙漫睜開眼睛,她的眼睛在陰影下渾濁。
吉爾本一聽出點端倪。
這幾個稱呼之間的區別不僅僅在地域上面,尤其最後一個“長寧”——把那不可能統一的二者統合起來了。
蓮沙漫忽然冷笑:“澤爾森,別以為我不知道兀其沙漫手把手教給你的那點東西。什麼‘只要顧全大局,所有私人恩怨都可以擱下不提’。你們這種把公理正義當做底線的人,行事才最沒有底線。”
“所以我帶了一位‘有底線’的證人。”澤爾森示意身邊的吉爾本一。
吉爾本一低頭表示謙遜。
“不必了,條件不必開了。”蓮沙漫又一次識破了他,“留著這份蠅營狗苟的功夫,跟央京干係的‘英雄’族長去談,總比在我這沒名沒分的地方碰破頭舒服吧?”
“族長先生還是個孩子。”澤爾森說。
“噢……對……多可憐的孩子,父母雙亡,一場曠世浩劫又奪走了他僅存的一切。”蓮沙漫遺憾地攤開手,“連唯一活著的奶奶也在幾十年前就拋夫棄子,對他更是不管不問。”
她的態度令吉爾本一心生不悅。
澤爾森聽著她吹涼風冷氣,臉色平靜。
“你太依賴兀奇沙漫奠定下來的體系了。”蓮沙漫說完又笑得和藹起來了,“但脈原的政壇不會總是兩大家族之間的鬥爭,遲早埃得家的人也會意識到這一點,而憑依並利用著兩方的矛盾進行制衡的你,哪還有別的什麼人撐腰呢?當初捨棄了渧爾家,你已經捨棄了自己本族的歸屬,你走到獨木橋上了。”
“新的時代當然有新的對策。”澤爾森不否認她說對了一些,“何況抱團取暖,有時也會凍死在一起。”
蓮沙漫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