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跑得夠快，正要迎頭殺進大廳，突然就被傀儡術死死拴在了門外。

    “冀！你他媽……”他的掙扎一如刀鋒之前那樣無效。

    冀看到他有點意外。

    “張埃得還在路上啊？”冀語氣失望。

    “誰讓你這個賤人把從龍珠那邊趕過來的線路全調成不穩定連結的！斯科利和娜爾都不知道被轉到了哪兒，斯科特導士和河導士也都掉到鬼知道什麼地方去了！”喬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被勒著，一丁點兒都動不得，“來的路上零也沒影兒了，要是他們出了點什麼事老子跟你沒完！！”

    冀無奈地笑。

    “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冀。”喬不再強硬，“留下來吧，我離不開你。”

    “夠了吧。”冀露出不以為意的笑。

    “我說真的，離開你一天我都活不下去。”

    冀不和他繼續扯，低頭把手搭在卿的肩膀上：“喏，現在我把這個房間裡的傀儡術網撤掉了。”

    卿已經嚇到整個人都懵了，好久才聽出他在跟自己說話。

    “丫又不理我！”喬罵道。

    “我感應到張埃得了，他飛起來很快的。”冀說，“但是他進來之前會有一次脈衝，選擇權在你。”

    卿看看刀鋒。

    “我已經豁出去了，現在不動手我們三個就會一起死。你要看著刀鋒無辜被捲進來喪命嗎？”冀強調著。

    “不要相信他！”刀鋒扯著脖子喊。

    “十。”他開始讀秒。

    一秒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星斗轉移、四極承啟……”卿忍著哽咽唸咒。

    “別！！別！！卿！！”喬聲嘶力竭。

    “六、五……”

    “御域交通、相抵如即……”

    冀笑了一下，卿淚眼朦朧。

    “二、一。”

    “去矣。”

    她念著，視線裡瞬間閃過張奔來的身影。

    和那時真像啊。

    -

    他們滾落在地上撞到一起，卿儘管已經快要虛脫，但還是比他先一步爬了起來。

    她沒按照冀的意思只把他轉出去，而是抬高強度將兩個人一起轉移，她甚至沒想過自己能做得到。

    冀摔得直伏在地上咳嗽，他大口喘息著，彷彿外界的空氣都比“脊椎”裡面香甜。他眼前還有些暈，看不太清楚，雙手拄著地面摸索。

    忽然他愣住。

    熟悉的……紋路……？

    堅硬的……石質地面……？

    冀瞬間清醒了，他抬頭望著眼前高大到彷彿要向自己壓倒過來的巨石門。

    “為什麼……為什麼……”他驚慌失措。

    “是縛術，和之前爹爹在冰宮做的一樣。”卿也還在喘氣，“一次轉移是出不去的……但是疊加轉移，我已經沒力氣了……”

    她望著冀趴在門邊的背影。

    忽然冀轉過頭來，卿又看到了他那副無辜的表情，伴隨著錯愕和慌張，讓人忍不住想要諒解。

    “卿……卿我不是故意的……我記不清剛纔都發生了什麼……”他轉身跌跌撞撞地向卿走來，淚水浸潤著美麗的面容，“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但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說謊。”卿喝止他。

    “我明白你不會相信……”

    “我沒有感到轉換。”

    冀止住抽泣，乞求般望著她。

    “我能感覺到……巫蠱……把我們兩個連在一起了。”卿搖頭，“不用讀心術也能感到你的意識體波動……但是……剛剛你根本沒有轉換意識體。”

    “你不是雙重人格……”卿的話音因緊張而急促，“‘她’是你裝出來的。”

    冀愣了一會兒，忽然苦笑。

    “騙不了你了嗎？”他問。

    卿預備著他的惱羞成怒。

    然而冀只是端坐下來，他脖子上的茅尾蜈蚣從這邊爬到那邊。

    “蠱王……”卿試圖控制它，但是還是失敗了。

    “新生的蠱王急需養分。”冀說，“這麼久，它已經餓壞了吧。”

    卿急忙站起來，她知道冀要幹什麼了。

    “不！”她叫道，然而冀稍抬起脖子，茅尾蜈蚣一霎便咬開面板鑽進了他的身體。毒性發作得太快，卿跑上去時冀已經倒在了地上，蠱毒會令他承受疼痛欲死卻無法動彈的煎熬，讓他在視聽無損之下眼睜睜等待死亡。“聽話啊！聽話啊！”卿喊著蜈蚣，這條細細長長的蠱王正清晰地在冀面部面板下游動，“求求你聽我的話……不要吃掉他……”她邊哭邊企圖抓住茅尾蜈蚣，但她一上手，蟲便往深處鑽下去了，“停下來！停下來！”她的喊聲變成無助的哀嚎，“求求你不要吃掉他啊啊啊——！！”

    她覺得自己快瘋了。

    身後的一雙手將她提走，張猛撲到冀的身邊。

    “斯科特，把他弄出去。”張冷靜下令。斯科特立刻抱起冀，“脊椎”的大門敞開了，水氣迎面撲在卿的臉上，冰冷把她喚醒，她抬頭望見漫天青灰色的濃雲。

    下雨了。

    斯科特把冀在潮溼泥濘的蘆葦蕩邊緣放下，河之成隨後下了臺階帶來解毒劑，基因庫成員們都趕到了門口不再繼續向前，只有喬甩開他們衝進暴雨裡。針打進去了卻沒有反應，張和他們面面相覷，雷聲滾滾中互相只能聽見對方的喘氣聲。

    “把蟲逼出來。”張沒有猶豫。

    “勢能對它無效。”斯科特抓著冀已經泛青的胳膊嘗試了幾次都沒有用，他急得滿頭青筋，眼底不知是雨還是淚。

    “喬瑟夫。”張忙伸手去抓，差點沒能抓住他。

    喬的眼神都亂了，他木訥地點頭。

    “用溫度把它逼出來。”河之成理解了意思。

    “方向不對的話，可能會……爬進腦裡。”斯科特把後果說在前面，“但是你的控力沒問題的……對吧？”

    喬搖頭。張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不準失敗！！沒得商量！！”

    他鬆開手，喬猛趴在地上濺了一臉泥漿。但他果斷地接過冀的胳膊開始了，冀安靜地躺在倒伏的蘆葦地裏，眼睛仍然微微睜開著，喬不忍心看，低頭在他胸前強忍住泣聲。

    突然冀哽了一聲。

    張剝開他的衣領，蜈蚣正在皮下爬動。

    斯科特的上臂立即彈出一道銳利的觸肢準備割開面板。

    突然蜈蚣潛了下去。

    “師士……再這樣下去會燒掉冀的……”喬哭著繼續，“它往頭上去了，逼不出來，它就盤在裡面了……”

    “……有顧慮也沒用了……”張指示著他，“……動手吧。”

    喬咬著牙捧住冀的臉頰。冀好像突然恢復了感知，他在痛苦中慘叫著，喬把手指按進他的嘴裏抵住舌頭，冀在他們的控制下拼命掙扎，平日裏孱弱的他突然三個人都幾乎壓不住，蠱王控制了他的身體。

    其他人遠遠望著，但也足夠清楚地看得到一切，冀的慘叫混合著暴雨的摔打聲潑進耳中。卿全身溼透地跪在臺階上，任憑誰拉都動不得。業走上來，握住她的肩膀。

    卿沒有心情在意。

    茅尾蜈蚣的頭先從冀的耳孔中鑽了出來，慢慢地整個身子，長長的一條掛著腦漿垂在水裏，它的外殼融化，肢體不全，才一爬出來便死了。

    葦塘裡終於沒了動靜，冀不再掙扎，口角滲出的血被雨水衝散，他手裏仍死死抓著一把泥。

    張從喬手裏把冀奪來抱緊。喬愣了好久，突然失聲大哭。

    -

    雨仍無休無止地下著，彷彿自此，永遠不會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