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格桑花
嘉州。
邊家大院。
嘉州早已成了人間地獄,但邊家大院卻似乎與世隔絕一般,依舊顯得祥和而寧靜。
邊家大院一共有三進院子,每一進院子都佈局規整,工藝精良,且種滿了花木,像極了江南的園林。
第一進院子有一個小型的花池,那花池裏開滿了格桑花,格桑花下正蹲著一個身著花衣,梳著兩隻小辮,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每天上午陽光最好的時候都會蹲到這花池邊仔細地看上一會兒格桑花,她太喜歡格桑花了,所以她的祖父為她取了一個乳名,就叫格桑花。
小女孩盯著花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抬起頭,眨著眼睛看著她身後的那位慈祥的老人,問道:“爺爺,我們家的院子裡為什麼要種這麼多的格桑花?是因為格桑花美麗麼?”
小女孩的爺爺正是這邊家大院的主人邊浩歌,他在嘉州定居已有三十多年,三十年前他憑著一手三十六式狼牙棒威震江湖,直到他遇到了一個心愛的藏族姑娘。
愛情總會使人嚮往安定,於是邊浩歌決定退隱江湖,他選了一個美麗的地方,就是嘉州。
怎奈,天有不測風雲,月有陰晴圓缺,邊浩歌在新婚不久,妻子就因難產而撒手人寰,所幸他們愛情的結晶總算保了下來,正是這小女孩的父親邊鴻雪。
小女孩無心的話卻令邊浩歌想起了往昔,他想起了妻子最愛的也是格桑花,他講妻子藏在了嘉州的一座無名山上,只因那無名山上恰好也長滿了格桑花。
邊浩歌在自家的院子裡也種滿了格桑花,種滿了對亡妻的思念,他發誓要永遠都守在嘉州,這一守便是三十年…
如今,他已是一個滿臉皺紋,白髮蒼蒼的老人,那伴隨他叱吒江湖的狼牙棒也已不知多久沒有拿起。
他微笑著,看著陽光下如同花朵一般的小女孩,緩緩道:“格桑花當然很美麗,可是爺爺種了這麼多的格桑花卻又不僅僅是因為它的美麗。”
小女孩的眼睛又眨著,問道:“那還是爲了什麼呢?”
邊浩歌笑著說道:“格桑花還包含著爺爺對你的期望。”
小女孩思索了一會兒,還是問道:“爺爺對我有什麼期待呢?”
邊浩歌的眼睛看向了遠方,緩緩道;“從我們家一直往西走有一個很美麗的地方,生長在那裏的格桑花開得更多更豔,在那個美麗的地方‘格桑’這兩個字有一種特殊的含義。”
小女孩問道:“格桑是什麼意思?”
邊浩歌的目光又轉向了小女孩,微笑著道:“格桑就是幸福的意思。”
小女孩的眼睛又眨了眨,道:“我明白了,爺爺是希望我將來能夠幸福。”
邊浩歌躬著身子,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道:“爺爺希望你永遠都能夠幸福。”
他的眼神忽然閃過一絲憂鬱,旋即接著道:“當然,爺爺還希望你能夠做一個堅強的女孩兒,無論將來遇到什麼事情,都能夠勇敢頑強地面對它。”
小女孩又問道:“格桑花還有堅強的意思麼?”
邊浩歌道:“格桑花耐得住雪域的嚴寒,愛極了高原的陽光,美麗而不嬌豔,柔弱中卻透著挺拔…”
小女孩打斷了邊浩歌的話:“我一定要像格桑花一樣,勇敢頑強地活著。”
邊浩歌笑得很欣慰。
忽然,後院匆匆跑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他的神情顯得十分著急,他額頭上沁出的汗珠也十分明顯。
他正是邊浩歌唯一的兒子邊鴻雪。
未等邊鴻雪開口,邊浩歌邊問道:“家丁僕人都已遣散了?”
邊鴻雪點點頭,道:“每個人分了二百兩銀子,都已經走了…”
說完,他回頭看著自己的院子,他的眼神中竟充滿了不捨,就像是要與這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院子永別一般。
他忽然嘆息道:“我們為什麼不能出去避一避?”
邊浩歌忽然正色道:“我早已說話,我寧肯死在這裏,也絕不肯離開這裏一步!”
他的神情忽然之間變得極其嚴厲,邊鴻雪已不敢出聲。
邊浩歌忽又冷冷道:“更何況,我怎會向區區魔教敗類低頭!?”
他的話很冷,卻鏗鏘有力,他的眼睛忽然間變得向三十年前他行走江湖是一樣炯炯有神!
邊鴻雪看向了花池邊的小女孩。
邊浩歌的目光也隨之看了過去,他的眉頭微皺,幾乎咬著牙道:“誰叫她是我邊浩歌的孫女!”
小女孩聽不懂大人在說什麼,只是痴痴地問道:“真是奇怪,爺爺明明說有九片花瓣的格桑花,可是為什麼我看到的格桑花卻都只有八片花瓣呢?”
邊鴻雪俯下身子問道:“你為什麼要找九片花瓣的格桑花呢?”
小女孩道:“爺爺說,不管是誰,只要是能找到九片花瓣的格桑花,就能永遠地幸福下去。”
邊浩歌又微笑著道:“你總會找到的。”
小女孩又一次抬起頭,眨著眼睛問道:“一定會麼?”
邊浩歌的神情已極其複雜,可他的嘴裏卻還是說道:“一定!”
小女孩又低頭去找…
邊浩歌忽又問道:“魔教的人沒送牌子來?”
邊鴻雪當然知道父親說的是什麼牌子,皺眉道:“送了…”
邊浩歌道:“那為什麼不拿來讓我看?”
邊鴻雪道:“那…那牌子上的詩寫的太不吉利,我擔心…”
邊浩歌卻冷笑道:“哈哈哈,無非是將‘邊浩歌死’這四個字藏在詩中罷了。”
邊鴻雪摸出一張嶄新的玉牌遞到了邊浩歌的手裏,玉牌上書:
邊庭自此無烽火,
浩浩流珠走百關。
歌舞宜停織女秋,
死賦登山魂易斷。
筆力蒼勁,詩意慘絕。
邊浩歌卻在冷笑,他隨手將玉牌丟在地上,冷冷道:“魔教鼠輩,故弄玄虛。”
玉牌碎!
小女孩卻忽然開心地喊道:“找著了,找著了!”
邊鴻雪問道:“找著什麼了?”
小女孩興奮地指著一朵格桑花:“你們快看,這朵格桑花真的有九朵花瓣!”
一朵普普通通的格桑花,花瓣卻真的有九片!
邊浩歌幾乎不敢相信,要知道能找到九片花瓣的格桑花簡直如同大海撈針一般。
他的眼睛裏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也就在這個時候,朱門外雜亂的腳步聲和刀劍“聽零哐啷”的撞擊聲已傳到院子裡來。
邊浩歌一個箭步抱起孫女竄到了後院,他相信這個像格桑花一樣的小孫女一定還能幸福地活下去。
後院傳來了邊浩歌的聲音:“開門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