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摩訶庵籠罩在夕陽下。

    杏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像一幅飄在浮雲上的剪綵一般，顯得格外沉寂肅穆。

    嘉央秋措往山上走，走得很慢，身側的摩崖雕像栩栩如生。

    他登山石階，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摩訶庵院牆上“南無阿彌陀佛”的六字真言。

    摩訶庵的院子比較小，更顯得院中的幾顆菩提樹碩大無比！

    嘉央秋措剛剛站定，便有一個裹著寬大緇衣的年輕女尼迎了出來，那女尼只約莫十六七歲年紀，雖有緇衣罩體，卻依舊難掩其窈窕聘婷之態。

    她走到嘉央秋措面前，雙掌合十微微行禮道：“敢問施主是來敬香的嗎？”

    嘉央秋措本是藏族人，藏族全民信奉佛教，所以他對於誦經禮佛之人也一向是尊敬有加，便也雙掌合十還禮道：“在下是來找一個人，叨擾了寺院清淨，還望恕罪則個。”

    那女尼聞言，略微怔了一怔，又問道：“施主可是循著洞簫聲而來？”

    洞簫聲依舊在響，曲調也依舊悲愴而幽怨，與這清淨的古寺顯得格格不入。

    嘉央秋措疑惑道：“莫非你已知道？”

    那女尼道：“洞簫的主人的確就在這摩訶庵中，今日一早她便吩咐我說今日定會又貴客前來，想必施主就是那貴客了。”

    嘉央秋措怎麼也不會想到長生觀音竟真的會藏在這樣一座清淨肅穆的古寺之中，他忍不住問道：“可否帶我前去見她？”

    那女尼道：“我在這裏迎候就是專程爲了此事。”

    說著，那女尼便伸手做了個請字，道：“施主請跟我來。”

    古寺雖小，但卻迂迴百折，嘉央秋措跟著那女尼繞過好幾處佛堂方纔在一出簡陋的房舍前停下。

    只見那女尼合十道：“施主要找的人就在這屋子裏麵。”

    她說完這句話便再連一個字都不多說，步子更是再也不會向前邁上一步。

    而那洞簫聲卻是越來越清晰，彷彿就在耳旁，嘉央秋措確是從未如此清晰地聽過這悲愴的洞簫聲。

    他慢慢地走上石階，走得很慢。

    他推開那結了蛛網的木門，那木門卻被從外關上。

    黑暗，無盡的黑暗，這種黑暗卻絕不是光線造成的，因為這裏根本就沒有光。

    四周的一切都是黑色的，黑色的桌子，黑色的椅子，還有到處掛著的黑色的布，甚至連地板、屋頂也都是黑色的。

    豈非只有地獄纔會像這裏一樣黑暗？

    嘉央秋措已不由自主地握緊了他的刀！

    可是，那洞簫聲卻忽然停止！

    屋子忽然變得很靜，再加上原本就狹長的格局，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屋子的盡頭有一條黑幔高高地垂下，莫非這就是趙斯文所說的那個地方？

    嘉央秋措慢慢地往前走，他每走出一步都似乎有十二分的警覺。

    “請坐！”聲音溫柔而甜美，顯然是從那黑幔後傳出來的。

    這聲音嘉央秋措已無比的熟悉，但是他絕不會相信那黑幔後的人就是梁小飛！

    嘉央秋措的身邊剛好有一把黑色的椅子，他當然沒有立即坐下，因為他是來拔刀的。

    黑幔後的聲音又問道：“為何不坐？”

    嘉央秋措淡淡道：“因為一切都該結束了。”

    黑幔後似乎有人在低聲嘆息，接著又道：“是該結束了，可是你知道我們誰會贏麼？”

    嘉央秋措淡淡道：“現在還不知道。”

    黑幔後的人道：“我卻知道。”

    嘉央秋措道：“哦？”

    黑幔後的人道：“我雖練就了攝心**，可是你的心卻像堅冰一樣水火不侵，所以你會贏。”

    嘉央秋措道：“那你為何還要在這裏等我？”

    黑幔後的人道：“因為你幾乎毀了我的一切，無論如何我都渴望與你一戰！”

    她不等嘉央秋措說話，便又搶著道：“只可惜我已必敗，不知在我臨死前你可否答應我一個請求？”

    嘉央秋措道：“什麼請求？”

    黑幔後的人黯然道：“這隻玉蕭已陪伴了我二十餘年，我想在臨死前再吹一首曲子。”

    嘉央秋措已坐到了身邊的椅子上，淡淡道：“我等你吹完！”

    洞簫聲旋即響起。

    可是，這一次的曲子卻與以往大不相同，只聽那旋律秀美，音調婉轉，更顯明媚流暢。

    漸漸地那旋律又變得徐緩、平靜，就像是一個慈母在輕撫著搖籃中的孩子…

    嘉央秋措顯然已忘記攝心**變幻莫測，他竟似睡著了。

    他似乎看到了折多山向陽的山坡上開滿的格桑花，又似乎看到了一顆老樹下，一個美麗的卓瑪正在遙望著遠方…

    那美麗的卓瑪想要聽到遠方出來的駝鈴聲，在痴痴地等待她心上人的歸來…

    嘉央秋措想要伸手去拉那卓瑪的手，想告訴她，他已經回來了…

    ……

    “不要！”一聲驚恐的呼喊從黑幔後傳出！

    那是梁小飛的聲音！

    嘉央秋措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驚醒！

    沒有光線，也就沒有刀光。

    可是，沒有刀光並不代表刀沒有拔出！

    “娘！”梁小飛已從那黑幔後衝了出來，她撲倒在長生觀音身前拼命地搖晃著…

    長生觀音的身子在劇烈地顫抖著，他的咽喉汩汩地冒著血，她只用她自己的沙啞的聲音說一一句：“結束了…”

    結束了…

    嘉央秋措已揮出了他最後一刀，這已是他最後一次拔刀！

    “哐啷”一聲，刀已跌落在地上。

    嘉央秋措用顫抖著的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紅布包來，他已沒有力氣開啟…

    聽到刀落地的聲音，梁小飛又驚恐地扶住了嘉央秋措：“你…你怎麼了？”

    她只覺得自己的手溼漉漉的，那是血！

    一個天生的刀客身體裡流淌著的血！

    玉蕭已貫穿了嘉央秋措的心臟…

    梁小飛失聲痛哭：“你一定很恨我…對麼？”

    嘉央秋措顫抖著拿起了手中的紅布包，遞到了梁小飛的眼前：“交給…交給四郎刀登，他知道該怎麼做…”

    梁小飛接過那紅布包，嘉央秋措的手垂下…

    梁小飛忍不住抱緊了嘉央秋措，因為嘉央秋措至死都沒有恨她，他最終選擇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