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最後一首詩
缺月水榭,水汽迷濛。
嘉央秋措隔著水汽同樣可以看到那涼亭,還有那涼亭裡的人。
他當然也看到了那掛著紅幔的船,看到了劉星雨,看到了劉星雨欣喜的眼神。
原來不僅陸千夜會來,嘉央秋措也會來。
正如書乘允所說的那樣,這世上願意為劉星雨咬鉤的傻魚並不只有一條。
劉星雨短暫的欣喜過後便又開始擔憂。
因為嘉央秋措已撥開竹葉,緩緩地走了出來。
他已暴露在書乘允的視線之內。
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很謹慎!
他看到劉星雨時並沒有向陸千夜那樣熱血上涌,他依舊很冷靜,冷靜得可怕。
他的眼睛已不再看劉星雨,而是緊緊地盯著書乘允,他知道書乘允是故意點了劉星雨穴道,等著他來咬鉤。
因為他若是先去救劉星雨的話,勢必會將自己的空門暴露在書乘允的面前,而空門一旦暴露,自己便立刻會死!
嘉央秋措卻清晰地知道若想救出劉星雨,就要先除掉書乘允,書乘允纔是破除這陷阱的關鍵所在。
他的手緊緊握著他的刀,走過一段石橋,緩緩地踏上了缺月水榭!
劉星雨的心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說不出的涼意。
儘管他知道嘉央秋措的選擇是正確的,也知道嘉央秋措不是陸千夜。
可是,劉星雨還是希望他能向陸千夜一樣對待自己,這實在是一種很難用語言描述的心理狀態。
書乘允見嘉央秋措竟直接走上了缺月水榭,反倒有些吃驚,不過他也並未表露出來。
向他們這樣的高手在決戰前任何一點情緒都可能是致命的,畢竟這種級別的決鬥勝負本就在毫釐之間。
書乘允的手輕輕地捏著自己的筆,他看上去就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嘉央秋措一般,他沉吟了片刻,忽然動筆,一首對仗工整的五言詩一氣呵成,詩云:
嘉樹陰初和
央泱青黛光
秋風正搖落
措魂在遠鄉
死憶有情人
詩是寫在一塊玉牌上的,玉牌是由妙音遞過去的。
書乘允原本以為嘉央秋措看到詩後會一怒之下殺了妙音,而他拔刀殺妙音的時候就是自己出手揮墨的最佳時機。
可是嘉央秋措卻非但沒有殺妙音,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上一眼那玉牌。
他只是靜靜地站著,緊緊地握著自己的刀。
他握刀的手很穩,他是一個天生的刀客,他太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怎樣去做。
他越是靜,書乘允便越是急。
書乘允悄悄地向蘇糖糖使了一個眼色,蘇糖糖便立刻會意,她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了匕首,繞到了嘉央秋措的身後。
書乘允是一個爲了勝利而不折手段的人。
嘉央秋措當然知道書乘允的用意,他是要在自己出招的時候,令蘇糖糖也一同出招去攻嘉央秋措的後脊!
而更重要的卻是讓嘉央秋措分心!
高手過招,分心是大忌!
此刻,嘉央秋措無論是先向誰拔刀,他都只有死!
因為,無論是書乘允還是蘇糖糖都絕不是一般的人。
書乘允忽然冷冷道:“你現在還一定要拔刀麼?”
嘉央秋措也冷冷道:“一定!”
書乘允冷笑道:“你拔刀就會死!”
嘉央秋措當然知道,可是他一定要拔刀,因為他也願意為劉星雨粉身碎骨!
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會用自己的生命去賭。
刀已出!
一道銀光從天而降,劈向了水榭上的涼亭。
書乘允已從涼亭中飛出,手中的毛筆忽然飛快地抖動出無數的幻影,而後數不清的慘碧色的墨汁已如同天女散花一般,一齊朝著嘉央秋措打了過去!
墨汁上含有劇毒,只要是沾上一滴便會立即斃命!
而嘉央秋措只消有片刻分神便會被那墨汁打中。
嘉央秋措已不敢分神,而身後的蘇糖糖也在此時對著嘉央秋措的後脊刺出了全力一擊。
嘉央秋措知道自己必死,但他絕不願死在書乘允的手中。
他看似普通的一刀忽然生出了千種變化,刀已從書乘允的咽喉劃過。
刀上帶著墨汁,慘碧色的墨汁。
書乘允的咽喉突然冒出了白煙,血也變成慘碧色的。
他拼命地捂著自己的咽喉,驚恐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直到他的臉也變成慘碧色,直到他的瞳孔開始收縮,他的面容開始扭曲,直到他死!
書乘允已死!
嘉央秋措卻沒有死,因為蘇糖糖的匕首纔剛剛刺出,便被另外一柄出其不意的金色匕首刺穿了咽喉。
或許這就是她的命…
當嘉央秋措再一次看向蘇糖糖時,那金色的匕首早已被拔出,嘉央秋措看到的只是一個白色的人影飛也似地隱到了竹林之後…
白色的人影,金色的匕首!
誰纔會用金色的匕首?
嘉央秋措看著那竹林出神…
四郎刀登卻忽然從竹林裡跑了出來,他顯得有些吃驚,一邊跑一邊喊道:“你猜我剛纔看到了誰!?”
嘉央秋措淡淡道:“梁小飛。”
四郎刀登怔住:“咦!你怎麼知道?”
嘉央秋措嘆了口氣,淡淡道:“她又救了我一命,我欠她的已太多…”
四郎刀登不以為意道:“梁姑娘的確是個好人,我們日後還她便是。”
嘉央秋措卻苦笑道:“或許只能用命來還…”
他的眼神中竟露出了痛苦之色,他在因何而痛苦?
四郎刀登顯然沒有聽懂嘉央秋措的話,他當然不會懂,只是撓了撓頭,道:“你在說什麼,我們怎麼會死,我們誰都不會死,等我們為馬鍋頭他們討回公道就回我們的家鄉,再也不來川西了。”
嘉央秋措笑了笑,道:“快去救人吧。”
船被拉回了岸邊,劉星雨的穴道已被解開。
她一能開口便問道:“剛纔那個白衣服的姑娘是誰?”
嘉央秋措淡淡道:“梁小飛,你們見過的。”
劉星雨的神情忽然變得憂鬱,她的眼神也變得落寞,只是輕輕地“哦”了一聲。
這時,妙音忽然大笑著在缺月水榭上狂奔了起來,她一次次地被自己絆倒,卻又一次次不知疲倦地站了起來,她似乎是在有意地折磨自己…
終於她再也跑不動,再也站不起來,她便不再笑,而是開始哭…
她的精神似乎已奔潰,她已變得瘋癲。
這一次劉星雨沒有去扶她起來,只是任由她哭,任由她發瘋。
自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見到過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