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趕驢幹了一輩子伺候人的買賣，這老燈察言觀色的本事可是天下第一。要說他走了這麼多年，支援他活下來的唯一的本事，就是兩個字——【小心】。”鐵匠說道。

    話說那個小夥計神色如常，捧著沉重的鐵箱子，來到掌櫃的面前。掌櫃的見他沒有什麼異樣，便蹲下去，湊近了去看那鐵箱子。

    六面黑鐵，棱線筆直，一口普普通通的箱子當然沒什麼好看的，所以，他就把眼睛湊近了那箱子上的孔洞。

    這一看，就送了他的命。

    掌櫃的兩眼圓睜，大張了嘴巴，彷彿一下子失去了魂魄，又好像一瞬間看見了天下最可怕的東西，他大吼一聲，弓起身子，玩命地往長廊盡頭跑去。一邊奔跑，一邊瞄準了一根粗大的方形廊柱。

    “喀嚓”一聲，腦袋結結實實地撞在了柱子的稜角之上。柱子狠狠磕進了他的腦袋，白花花紅燦燦，灑落了一地，把根紅漆柱子也塗抹得更加鮮豔。

    那夥計見狀，嘿嘿一笑，咧著嘴巴，抱著箱子，又轉向其他幾個看熱鬧的人。

    在場的幾個夥計都不是傻子。他們也知道，箱子上的孔洞在他的正前方，只要他衝向誰，那個人就會發瘋自殺。

    於是，幾個夥計四散奔逃，遠遠地跑開。趙趕驢哪裏還敢逗留，趕忙跑出大堂，解開自己驢車的韁繩。

    正在此時，又聽見一聲慘叫。原來是一個夥計跑出去挺遠，忍不住好奇回頭看了一眼。

    是的，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與趙趕驢不同，他的運氣不太好，因為他對著的正是孔洞的方向。於是，這個夥計隨手就抓起了一大把筷子，全部插進了自己的喉嚨。

    第二天早上，太陽照常升起。但是，所有的城市裏的人都想不到，這個城市卻是黑暗的。是的，率州城最黑暗的一天，來臨了。

    已經是秋季的第二個月了，河裏湖裏的魚收穫頗豐，來來往往的客商以及進城買補給的漁戶也不少。就在這熱熱鬧鬧的大街之上，有一個年輕人笑呵呵地走著。

    那人穿著普通的粗布短衣，頭上隨隨便便用一塊破布包裹著一頭油漬麻花的亂髮，一看就是哪個小店鋪的夥計。此人卻端著一口箱子，那箱子太過沉重，把他兩條瘦弱的胳膊已經墜得幾乎脫臼，從小臂往下全都通紅高高腫起。但他根本渾然不覺，彷彿在做一件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一樣。

    每路過一個人，這夥計就把箱子對準了對方，笑嘻嘻地招呼一聲。

    人的本能反應和好奇心，就會趨勢對方探過去看上一眼。

    於是，整個率州城，就淪爲了人間地獄。

    大街上，每一樣隨手可得的貨物以及石頭、木棍，都成爲了兇器。

    乾燥的大街上，黃土墊道，揚起的灰塵落在滿地流淌的鮮血之上。

    遠遠知道情況不妙的人，早就拔腿逃命。只有那些僥倖只看到箱子側面的人，才得以活命。

    隨著窺探箱子的人數增多，人們發現，受害者的反應也不盡相同。有的是當即面色驚恐，失心發瘋，不知道跑到多遠的地方去了，一路奔跑出城。有的是神情自若，仍然氣定神閒地走開，但是沒過上多一會兒，就隨手尋了個東西，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是，還有一種人最為可怕。

    這種人看到之後，面色平靜，只是隨著那抱著箱子的夥計一同行走。等到那夥計胳膊墜斷，箱子落地，才接過對方的“使命”，抱起沉重的箱子，繼續強迫給其他人看。

    好在這些人雖然喪心病狂，但並不主動殺人。到了當天晚上，人們就摸透了這個規律。

    日子不可能不過，全家老小還得生活，總不能自己悶在家裏一輩子。於是，就有大膽的人，用黑布矇住眼睛，摸索著上街。

    第一個人平安無事之後，慢慢地，所有城裏的人都如此效仿。

    人的適應能力是如此強大，強大到可怕的程度。

    白初晴聽得嘖嘖稱奇，忍不住又掏出了十兩白銀，放在一旁。“這樣的日子哪裏是人過的，你有手藝在身，還是早點收拾收拾，離開這個鬼地方吧。”

    “多謝夫人抬愛。”鐵匠自然是恭恭敬敬地收起了銀子。

    “夫……人……”白初晴趕緊塞了一把餅子進嘴裏，纔算抑制住了自己拆掉這間店鋪的衝動。

    那鐵匠倒是個老實人，多收了銀子，就想再多為這兩位貴客多幹點什麼。他拿起剩下的兩片蟲甲，比量了一下。

    “客官，如果不嫌棄在下手藝粗糙，這兩片神鐵倒是可以合在一起做個刀鞘，也方便你揹負長刀。”

    王正點頭之後，鐵匠把兩片一模一樣大小的蟲甲合在一起。用七八道的厚鐵片結結實實地箍在了一起。那蟲甲正好有天然的弧度，完美地拼成了一口刀鞘。插入兩口長刀之後，一絲不差。

    王正把刀鞘在背後綁好，抽出鍛造好刀把的兩把長刀隨手揮了兩下，感覺十分趁手，這才非常滿意地還刀入鞘。

    “這城裏的確是個是非之地，咱們趁著天沒黑，趕緊出城吧。”他見白初晴也收好了那兩把彎刀，說道，“在城外截住他們，免得他們誤入城內，也變成瘋癲的樣子。”

    白初晴自然是不會反對，二人正要推門出去，卻聽門外傳來幾聲沉悶的敲擊聲。

    王正轉頭看向鐵匠，只見對方神情驚慌，手忙腳亂地放下手裏的工具，連忙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條黑布，結結實實地把自己兒子的眼睛給捆了個結實。這才悄聲慢步地走到門口，把耳朵貼著厚木板做成的大門，喊了一聲：“誰？”

    “打鐵的，趕緊開門，是我！”門外，一個嘹亮的聲音響起。

    “趙趕驢？老趙？”鐵匠聽完對方的聲音，這纔有些放下心來。

    “除了我誰還來你這個破地方，趕緊開門！”對方有些不耐煩起來，“上次你賣給我的那幾塊馬蹄鐵實在是不合用，根本釘不上我的驢子，趕緊給我改一改！”

    鐵匠從對方的話裡沒聽出什麼破綻，這才伸手開門。

    王正把白初晴攔在身後，自己堵在門口。

    門剛一開啟，王正就大喝一聲。